这里说的“房虫子”,并不是生物学中所指的某种昆虫,而是指20世纪七八十年代,既能够方便群众,但又不完全符合计划经济的一个特定群体。它由一群靠倒腾房子盈利的人群组成,有专业的,也有利用业余时间干着玩儿的非专业户。在那个年代,换房市场可以说是天津的一景儿,非常火爆。但大多数想换房的人,又没有足够的时间去跑,一对一的“搭咯”又很难碰到合适的房源,这就给“房虫子”留出了足够的空间。
70年代初期,宝明的父母响应国家号召,去了大三线支援国家建设,家里只留下他和弟弟。1976年,即将毕业的宝明,为了把留城的指标让给小他两岁的弟弟,便在学校积极报了名,准备和同学们一起去黑龙江建设兵团。说来也巧,就在去兵团的前一周,宝明帮门口邻居小孩够挂在树上断了线的风筝,一不小心,从树杈上掉了下来,腿摔成了骨折。出发那天,他腿上打着石膏、拄着拐,弟弟帮他拎着行李来到学校。带队的领导一看他这情景,脑袋摇成拨浪鼓说:“我们到建设兵团是‘备战备荒为人民,怎么能够带个伤兵?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这种状态,你还是留在家里养病吧。”宝明不死心,又找到了校长,校长看到他瘸着腿拄着拐,也犯了难:“你积极参加国家建设和接受国防锻炼的心情,我们可以理解,但目前就你这身体状况,还是真去不得。黑龙江冬天那么冷,又那么艰苦,你带着伤去,一是不好恢复,二是万一再冻出毛病,落了残疾,那麻烦可就大啦!我们学校可负不起那责任,更没法向你的父母交代。”宝明听了校长的话,心里拔凉拔凉的,傻傻地愣在原地,一脸无奈。校长望着宝明失落的样子,用手推了推脸上的眼镜,拍拍他的肩头安慰道:“这样吧,你们这届学生已经毕业了,学校先把你的关系转到街道,下一步再说。”宝明实在没了辙,只好郁闷地离开了学校。他拄着拐,走在回家的路上,心里面有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滋味,说不出是失落、无助还是孤独,就犹如那只“惹祸”的断了线的风筝。他从来没有想到过,正是这一天的决定,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
刚开始的时候,宝明和弟弟住在父母留下的一间13平方米的铁路宿舍小屋里。1977年,国家恢复高考。宝明和父母商量决定让弟弟参加高考。宝明怕一层楼只有一个公共厨房和厕所的筒子楼太乱,影响弟弟的高考复习,便让弟弟去了住房条件好的奶奶家,奶奶是退休教师。而自己则留在自家的小屋里,一个人自由自在地过着小日子,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时间长了,父母留下的那点积蓄也就花完了。他现在是成年人了,开口再找父母要,有点不好意思。于是就开始变卖家里的东西,先是拆了屋里的阁楼,把拆下来的木板、三角铁卖了,够他吃上几个月的。花完,接着又把梧桐柜、大衣柜卖了,又对付了一阵子。到最后,屋里只剩下了一张床铺、一个折叠桌和一把椅子,家里要是来个人,就得上炕。好心的李姨,既是街道主任,又是邻居,是看着宝明长大的。见腿已经好了的宝明,整天在街上逛来晃去的也不是个事儿,就参照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病退政策,把他安排到了街办的一个小集体五金配件厂工作,一个月十五块钱,这下可把宝明高兴坏了,再也用不着靠变卖东西过日子了。他开心地来到工厂,厂里的人不多,就那么四五十号人。大多是五十岁上下的伯伯、婶子,再有就是几个残疾人,年轻的就他一个。时间长了,他觉得成天和一帮老人在一起,连个说话聊天的同龄人都没有,实在没意思。结果,没干几个月,他就谎称自己的腿疾复发了,出来进去装成一瘸一拐的样子。李姨见他这个样子,也没了办法,只好同意他暂时办理了病休,每月发给他七块钱的生活补助。宝明还算有点儿良知,想自己老大不小的,总闲逛也不是事儿,更对不住李姨的好心,觉得自己应该找点事儿干。没想到一不留神,他还真找到了门道,而且干出了名堂,成为人们羡慕的“房虫子”一族。
最初,宝明帮人换房只是无心之举,纯属偶然。邻居刘伯住的是筒子楼“死里外”的两间屋。刘伯的老儿子结婚后,便住在了刘伯老两口的里间屋。时间不长,婆媳就因锅碗瓢盆的一些琐事闹起意见,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关系是越闹越僵。这一天,婆媳俩人又闹起来了,婆婆摔锅,儿媳妇砸盆,动静大得实在让住在隔壁的宝明忍受不了。心浮气躁的宝明,只得起身跑去刘伯家劝架。只听婆婆嫌媳妇懒,在家啥也不干;媳妇则说婆婆趁小两口不在时,偷偷翻他们屋的东西。双方吵着吵着就都提出不愿在一起住了,闹着要换房搬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