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几天,宝明去副食店买东西,刚要进副食店的门,被一个从里面出来低着头想事儿的路人撞到。他刚要发火,一看竟是在土产公司上班的老同学建民。宝明关心地问:“哥们儿,你这急匆匆地忙嘛呢?”建民随口答道:“我这不是正忙着给在家打家具的几个师傅做饭呢!”“你这么着急打家具干嘛?”“这不是等着结婚嘛!”宝明羡慕地问:“你可真够积极的!对象是哪儿的?”建民腼腆地搓着手回答:“你认识,咱们同学,五班的朱丽萍。”宝明听罢,有点蒙圈,那可是全校不可一世的一枝花呀!学校男生都称她为高傲的公主,竟被这个其貌不扬的建民弄到手了。他嫉妒得酸溜溜地调侃道:“行啊!哥们儿,你艳福不浅呀!都把公主弄到手了,你得好好地伺候呀!”接着,宝明语重心长地嘱咐好兄弟:“哥们儿,我得警告你,结了婚,这婆媳关系不好处,咱那公主可不是省油的灯,你要小心啊!我怕你的好日子就快到头了。我们隔壁刘伯家那婆媳俩,整天吵架,别说他们家,就连我都快崩溃啦!”建民听了,则洋洋自得地显摆:“那种自寻烦恼的事儿,在咱哥们这儿,根本就不存在。我老娘没了好几年了,不会有婆媳关系的事儿。”但他话锋一转,一脸苦涩,犯愁地说:“我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丽萍打生下来,她家就住楼房。她总嫌我们家住的是平房,没隐私,老大的不愿意。要说也是,院里的人过来过去的,连屋里放个响屁,外面都能听见。”宝明听了,忽然脑子灵机一动,接过话茬:“你跟老爷子住的是嘛房?面积有多大?”“我住的那间有十一平方米,老爷子和我们隔条胡同,他那间大,得有十三四平方米。老爷子身体不好,我这还得每天来回跑。”宝明听后一拍大腿:“有戏!”建民愣了一下,“嘛玩儿有戏?”宝明笑着说:“你在楼房里娶媳妇的事儿有戏啊!”热心肠的宝明打定主意,要帮哥们建民促成换房的事儿。
宝明回到他住的宿舍楼,连家都没回,直接敲响了刘伯的家门。刘家人正在吃饭,刘伯见宝明推门进来:“哟,宝明来了,跟着一块吃点吧?”“不了。”“有事吗?”宝明神秘地说:“刘伯,等您吃完饭,到我屋跟您商量点儿事儿。”刘伯看宝明那神秘的样子,立马撂下饭碗,跟了出来。当刘伯听完宝明的来意,激动得眼泪差点儿掉了下来:“宝明啊!你可真是我们家的大救星,我做梦都想找房搬家,再这样下去,这日子没法过了。你说,她们娘儿俩吵架,我说谁好?都快愁死我了。你这可是办了一件大好事儿,这么合适的不好找呀!她们娘儿俩既能分开,两处房子离得还不远,互相也有个照应!你给帮忙好好说说,有嘛条件好商量。这事儿要是办成了,我得好好请请你,你可是救了刘伯大驾啦!”说着,刘伯还掏出皮夹,从里面抽出几张十元的“大团结”,让宝明好好请请人家,一定把换房的事儿促成。
转过天,宝明来到建民的家。先是看了两处房子,然后坐在那皱着眉头,一个劲儿地喝茶,半晌不语。建民憋不住了:“哥们儿还有戏吗?”宝明咂着嘴说,“计租面积倒是差不多,但人家是楼房,有厨房、厕所,刮风下雨不用出楼,还是不一样的。”又沉了一会儿,宝明试探着问:“建民,你一个月挣多少钱?”建民说:“年初刚长了半级,二十四块五。”宝明挠了挠脑袋说:“你看这样行吗?咱给人家搭点儿钱,你就当少上了一年班儿,给人家拿三百块钱,我再去说说。”建民盼着早点儿娶上媳妇,还怕多搭这点儿钱?再说,烟筒炉子在当时都是紧俏货,他们土产公司效益非常好。于是满口应允,并许愿事成再送刘伯和宝明一家一个购买烟筒炉子的条。宝明回去找到刘伯:“哎呀,我这嘴皮子都快磨破了,总算没白费工夫,人家同意了,我还给您要了点儿搬家费。”刘伯听了别提有多高兴:“嘛搬家费不搬家费的,你费了那么大心,就留着自己花吧!总不能让你受累白忙活儿呀!等完事儿,刘伯再好好谢你。”一阵紧锣密鼓,房子顺利换成。事后,刘伯又给宝明买了两箱“芦台春”。几天的工夫,前后加在一起,宝明从中挣了将近五百块钱,顶他上班时三年的工资。
尝到了甜头的宝明,凭借他聪明的头脑,如簧的口舌,善于钻营的天性,由此干起了“房虫子”的营生。大家表面看他像个闲人,是因为他有班不上,办了病休。然而,他休又并非闲也,实际上比一般人可忙活多了。他张家走,李家串,隔三差五就跑一趟房管站,从中渔利,乐此不疲。
路子蹚开了,他从同学、同事,到街坊四邻,再到亲朋好友;从粮店到煤店,从派出所到房管站,不停地撒网,打听、收集、寻找各种换房信息。后来人们都知道了,宝明手中掌握着大量的换房信息。有想换房的找他,听说别人要换房的,往他这介绍,把宝明忙得是团团转。他磨破了嘴,跑细了腿,光自行车就骑坏了好几辆。短短几年工夫,经他手换房子的就有上百家,他可没少从中挣钱,早早地就成了万元户。这还不算,他还把自己的房子也放进去转着换,最后竟把筒子楼的一间房倒腾成了偏单。
有心的宝明,赚钱了并没有忘了平时关照他的李姨。过年过节,他总是要提着几盒桂顺斋的大八件或十八街的麻花去李姨家看望,李姨觉得宝明这孩子懂事儿,没白疼。这样一来二去地,宝明就和李姨的女儿王宏接触多了,俩人偷偷地谈起了恋爱,但始终瞒着李姨。直到有一天晚上,宝明手牵手送王宏回家,正好碰到去邻院调解邻里矛盾归来的李姨,这才被发现。李姨回到家,急赤白脸地问王宏:“你们怎么会在一起,交往多长时间了?”“刚走了三个月。”“那好,你趁早给我赶紧散了。”王宏诧异地问母亲:“你不是挺喜欢宝明的吗?说他人好,也厚道。”李姨叹了口气:“宝明这孩子是不错,就是没有个正经工作,成天泡在那个换房市场里,跟从大西北回来摆摊儿的,有什么两样?你是什么身份?电视机厂的工作,可是正儿八经的铁饭碗,你又是党员,还是团委书记,找什么好条件的不行,偏偏找个无业游民,你不怕大家笑话你?”“我不怕,他不偷不抢,自食其力,有什么不好?”李姨一听王宏这话可就更急了:“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再有,你爸爸走得早,家里需要一个能支撑咱们家的男人,他成天逛了逛荡的,咱们能指望他吗?”“您怎么知道就不行?别老小看人!”李姨看王宏态度如此坚决,气得直哆嗦,真的动怒了:“你还敢顶嘴?你不和他一刀两断,我就和你断。”王宏见母亲如此蛮横,独断专行,也真急了:“断就断!”李姨见此,有些失去理智,歇斯底里地吼道:“你滚,现在就滚!”王宏也不含糊,转身便回屋收拾东西,拎着包,来到厂里好姐妹的单身宿舍。进了屋,她把包狠狠地扔在一张空床上。姐妹看她脸色不对,一脸气哼哼的样子,关心地问:“和宝明吵架了?”“不是宝明,是和我妈。”王宏泪人儿般地讲述了和母亲吵架的经过,好姐妹虽然同情她,但还是劝她别着急,回家再和母亲好好商量商量,你妈也是为你好。
王宏走了以后,李姨也是气得老泪纵横,一宿没睡。寻思着,真是“孩子大了不由人”。虽然,王宏把李姨气得够呛,但女儿终归是母亲的心头肉,她仍惦念着女儿,这么晚了能去哪儿了?是回厂了,还是去宝明那儿了?天刚蒙蒙亮,她就来到王宏的工厂,向传达室的同志一打听,知道王宏住厂里了,也就放心了。娘儿俩就这样堵了两天气。第三天,李姨终于绷不住了,来到厂里找到王宏,让她回家。在好姐妹的一起劝说下,王宏这才跟着母亲回了家。回家后,王宏一头扎到自己屋里不出来,李姨看在眼里急在心上。自从丈夫死后,娘儿俩就相依为命。王宏作为乖乖女,从未发过这么大脾气,从没任性过,更别提离家出走了。她真的是打心眼里疼,所以心也就软了下来。她做好饭,敲了敲王宏的房门,见里面没有吱声,就直接推开了房门。只见王宏脸冲着墙不吭声,李姨知道女儿还在生自己的气,心里是几分懊悔几分愧疚,便上前俯下身,痛悔地说:“好闺女起来吃饭吧,妈妈不管了还不行吗?只要你幸福,妈就高兴。”听了李姨的话,王宏破涕为笑,起身抱着李姨,撒娇地说:“还是妈妈好!”从那以后,李姨对待宝明就如亲儿子,本来就是嘛——一个姑爷半个儿。
未来的丈母娘对自己的好,宝明深深地放在心里,他也把李姨当成自己的亲妈,无微不至地照顾她。一天夜里,宝明还做了个梦,梦见他和王宏带着孩子回姥姥家,敲开家门,开门的竟是一个五十多岁不认识的男人。想姥姥的小外孙,见开门的不是姥姥,不顾一切地跑进屋,嘴上不停地叫着姥姥。李姨闻声赶紧从厨房跑出来,用湿漉漉的手,一把抱起小外孙,不停地在他小脸蛋儿上亲着,嘴上还叨叨着:“想死我了大外孙。”随后,这才向宝明和王宏介绍起陌生的男人,让他们叫他王伯。宝明和王宏一下子便明白了此人的身份,也没再说什么。他们两口子向王伯点了点头,问声好,看到母亲有了心上人,王宏打心眼里为母亲高兴。她亲昵地挽着母亲的胳膊说:“妈,给我们和王伯,做什么好吃的呀?”“给你们包你最爱吃的三鲜馅儿的饺子。”说完,和面、擀皮、调饺子馅的,一家人其乐融融包起了饺子。但宝明早晨醒来,说什么也记不起梦里的王伯的模样,不过给李姨找老伴儿的事儿,他却牢牢记在了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