粽叶飘香,又是端午了。“雪儿,我是兰兰!”听到“兰兰”这个名字,雪儿感到头立刻就要爆炸,伸手就要挂断手机。“雪儿,来我家吃粽子吧!”那是既悲戚又哀求的语气。
那年端午,雪儿和兰兰还在上小学。放学的时候,兰兰拽着雪儿说:“去我家吃粽子去。”这事源于雪儿和兰兰说她爱吃粽子。尽管兰兰不爱吃粽子,兰兰还是让在供销社上班的爸爸搞来糯米和苇叶,让妈妈包粽子。时隔多年雪儿仍旧记得那粽子香香的、甜甜的,软软的、黏黏的。
其实爱吃粽子的不只雪儿,还有俊生。那年初春雪儿过了十八岁的生日,出落得既水灵又娇嫩,人见人爱。“俊生是我娘家侄子,俊生不光高鼻梁、大眼睛、一米八的大个儿,关键是十八岁那年接了他爸的班,当了国家工人,嫁他不吃亏。雪儿,三婶跟你说,你可得攥紧俊生,别让他从身边溜走啊……”三婶盘着腿,坐在炕头上滔滔不绝。
雪儿上了心,接下来见面、定亲。定了亲就到端午了。端午节,俊生叫雪儿去他家吃粽子。雪儿侧着个身子,坐在炕沿上,只挨着炕桌的一个小角角。雪儿不好意思拿筷子,拿筷子了又不好意思去夹,陪吃的媒人三婶全当运输工,把粽子和菜不断地“运”到雪儿碗里,雪儿勉强吃了两口就说吃饱了。吃完饭,三婶回去了,家里人也识趣借故出去了,俊生又从饭厨里端出粽子。“知道你没吃饱。”俊生夹起一小块粽子,蘸上一层白糖:“来,啊——”示意雪儿张嘴。“雪儿,我知道你爱吃粽子。”俊生脸上带着几分神秘。“你咋知道?”“嘿嘿,我姑、你三婶说的,我姑听你妈说的。”俊生竹筒倒豆子。“你都成侦探了!”“我也爱吃粽子,咱俩对撇子,嘿嘿!”那天直到晚上上炕睡觉,雪儿的嘴里还是粽子的味道,香香的、甜甜的,软软的、黏黏的。
“雪儿,你在听吗?”雪儿心如刀割,回道:“多谢好意,我不吃粽子。”“雪儿,来吃吧,我会告诉你一些事情。”兰兰的最后这句话让雪儿心生疑窦:“好,我去。”
在雪儿20岁那年初春时节,俊生结婚了。
俊生结婚的一个月前,媒人三婶在一个傍晚又盘腿坐到雪儿家炕头上,一边双手拍着大腿,一边数落她的这个侄子:“这个混账东西,啥也不说就跟我说,他配不上雪儿。”雪儿倒下了,大病了一场之后选择远嫁。
俊生结婚了,他的新娘是兰兰。
中午时分,雪儿来了。“雪儿你能来,我真高兴。”兰兰用手背不停地擦拭眼角的泪水,“俊生死了,死了20年了。”
雪儿不说话。
“那是麦苗刚返青的时节,一天傍晚,正在做饭的妈妈突然闹肚子疼,疼得在炕上不停地打滚。正好赶上我爸在供销社值夜班,我只好跑出去找人,正好俊生下班从我家门口过,我拽住他求他帮忙。俊生二话没说,跟他叔(我们村生产队长)借来马车,把我妈送到医院,我妈得以及时就医。为了表示感谢,我妈康复出院后的一天傍晚,我爸让我叫俊生来我家吃饭,吃饭时我爸还拿出一瓶珍藏多年的二锅头。俊生几杯酒下肚后,说话就不利索了。吃完饭我扶着俊生送他回家,路过村里麦场的时候,俊生脚步一踉跄,我俩都跌倒了。俊生嘴里唤着‘雪儿!雪儿!抱住了我……”
“雪儿,要恨就恨我吧!其实我和俊生早就认识,有一回我去矿上走亲戚,回来是坐他的自行车回来的,从那时起我就喜欢他了。雪儿,我不该喜欢俊生,我明知道他喜欢的是你。”
“我俩结婚了,结婚后一个月就是端午节。咱俩说知心话时,你和我说过他爱吃粽子,我就给他包粽子。大晌午他就和我扯开喉咙干仗,让我咋买的再咋送回去,弄得排街筒子都听得到。从此,就算我俩有了孩子,我们家也再没有包过粽子。”
兰兰看看雪儿,又盯着粽子。
“我们家吃粽子那是在20年前的春天,俊生参加矿上体检,突然查到肺上长了个肿瘤。医院说俊生是晚期,最多再活两三个月。他就挨着,一直挨到端午那天,他吃力地睁开眼,张开嘴。我把耳朵贴到他嘴边,听他想说啥,他说’粽……粽子。我亲手给他做,亲手喂他,他吃了整整一个,吃完就闭上了眼睛。雪儿,有时候他晚上睡觉说梦话都叫你的名字,临走前突然要粽子吃,明摆着他放不下你啊。”兰兰抽搐了一下。
“雪儿,俊生走后,我每年端午都包粽子,每年包粽子都想叫你,可我总顾及面子。今年终于下决心告诉你,就找来你的电话。”
雪儿夹了一块粽子,又蘸上一层白糖,放进嘴里,眼前浮现出兰兰拽着自己去她家吃粽子、俊生喂她吃粽子的情景,两行热泪悄无声息地滴下,粽子还是香香的、甜甜的,软软的、黏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