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龚是明人的一位诗友,小小的个子,唇边留着一圈胡须,右手指常夹着一支点燃的烟,不时深吸一口,一团烟雾袅袅地从嘴里缓缓而出,这总令明人联想起鲁迅来。不过,老龚的双目虽不如这位大文豪深邃犀利,但明显大得多,在本就小号的脸盘上,着实突出。老龚的诗风,自然也不似文坛旗帜的那般雄起,那般辛辣,但自有一双温柔之手,仿佛能够抚慰读者的心灵。
老龚豪爽。在他发起主办的年度诗会上,他都将自己喝得朦胧诗一般,飘飘忽忽的,意蕴在他的目光里,有一种只有懂诗者才能解读的诗韵。
绝不可小觑老龚。当初人家还是T市的政府秘书长呢,一边滴水不漏地忙着这片富裕之地的政务,一边时常在方格纸上分行写字,谋篇布局,奇思妙想,行云流水,也是诗界一杰了。
老龚是性情中人,酒喝得酩酊大醉是见怪不怪的。一次他应酬后步行回家,自己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一脚踩空,掉进了缺了盖的窨井里。他几乎被摔晕了,要不是路人发现得早,他说自己可能不在这人世了。
有一回,老龚和上司、同事及家属家人们欢聚,酒多了,频频举杯,要敬上司的太太。他倒别无他意,难得见到领导的领导,总得表示表示,也是活跃气氛。他敬得多了,上司的太太就直呼他“老龚,老龚”的。这称呼本很正常,可这个场合,听了不顺耳,上司的脸色仿佛也绿了,憋不住就说了一句:“就叫他小龚吧!”老龚年岁比他们大多了,一下子由“老龚”至“小龚”,酒醒后反思,老龚觉得这是顺理成章的,于是便借着这条轨迹,挥写了一首小诗,题为《任你如何叫我,我是一片云》,用微信发给了在他城的明人。明人读出了其中的超然洒脱和诙谐,为他大大点了赞。
不过,明人见到老龚,总是劝他少喝点,酒这玩意儿,是魔鬼的化身呀,少喝是玩耍,多喝可能招祸。其实老龚也是身不由己呀。
有一回,诗友们一起登山。山不高,也不陡,半个小时就登顶了。在平展的山头上,大家席地而坐,凉风劲爽,诗兴波涌。偏偏这时,有位南方女诗友忽然喊了声:“老龚,老龚,你包里有鸡蛋吗?我想吃呢。”这下大家都走神了,看到老龚从他随身携带的小皮包里掏出两枚白煮蛋来 ,有的人还学那位女诗友嗲嗲的声音大呼小叫起来:“老龚,老龚,你包里还有鸡蛋吗?我也想吃呢。”
老龚倒是笑嘻嘻的,胡须跟着在抖动,他从包里又摸出几个熟鸡蛋来:“一人一个,不多不少!”
大家都有点惊喜:“可以呀老龚,早有准备啊!”
“老龚就是老龚,心细着呢!”有人又学着那女诗人的腔调,赞赏与逗趣夹杂。
“讨厌!人家就叫老龚嘛!”女诗人微嗔道。
“这倒真是,叫我老龚,理所当然。”老龚笑着说道。
“我是亲眼见到过的,他手下女同胞都叫他老龚,上次有位女同事叫他名字,他一时没反应过来,改叫他老龚,他才醒了似的回过神来。”一位北京诗人说道。人家是知名诗人,平时不苛言笑的,大家不得不信。
“没这么夸张吧?”老龚咯咯地笑。
明人问道:“哎,你太太平常怎么称呼你的,叫老龚,还是叫你小名?”
“我老婆从不叫我老龚,她就叫我‘哎,哎的。”老龚的表情不容置疑。
老龚又说,他每天都会往包里放两个白煮蛋,他爱吃蛋。今天人多,他还特意多带了些。他说他出国还带着几个咸鸭蛋,有一次到欧洲一个小国,出关时被查到了,几位海关人员一本正经、一脸紧张地在屋子里研究了小半天,最终还是归还给了他,让他出关了。
“人家不会以为是新型微核蛋吧?”明人笑说。
“恐怕是哦!”老龚加重语气道。
大家都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