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塔(长篇小说)(5)

我说,你怕什么?

苏云说,我担心他把刀架在我的脖子上。

那个雨夜,我是在老鸟的书房睡的。我睡得不怎么好,天快亮时,才迷迷糊糊睡着。等我醒来,苏云已做好了早餐。我饶有兴趣地看着老鸟的书架。老鸟藏书近千册,那些书都是他从矿图书室偷来的,很多都是崭新的,几乎没翻过。老鸟偷矿图书室的书被逮住过,但是他离开那个煤矿,并不是因为他偷书,也不是因为他旷工,而是他去图书室偷书,无意中撞见了一位矿领导与图书室的那个女人偷情。作为一个贼,老鸟当然不敢弄出声响,他就像一只猫,翻窗而入,落地无声。正在他浏览书架上的那些书时,听见了一个女人压抑的叫声。老鸟吓了一跳,屏住呼吸,紧张得心跳加快。声音来自图书室隔壁的一间办公室,那个声音老鸟很是熟悉,他经常来图书室,怎么会不熟悉那个女人的声音呢?老鸟轻手轻脚,朝那间办公室走去。没错,就是那个女人,她正躺在一张办公桌上,而那个背对着窗口的男人,嘴巴发出低沉的吼叫声。老鸟掏出手机,偷拍了一段十分钟的视频。他们一直没有停下来,直到半个小时过去了,那个男人才停止了运动。老鸟看得兴味索然,点上一根烟,抽了一口,忍不住咳嗽起来。那个男人问了一声,谁在那里?老鸟本来想溜走,但那一刻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他居然回了一句,是我。

那个矿领导为了封他的口,给了他五万块钱。老鸟欣然收下了,因为五万块不是一个小数目。他怀揣着那五万块钱,办理了辞职手续。

吃饭的时候,苏云再次同我商量,要把我的房子租出去,而且她已自作主张与一个卖茶叶的南方人联系好了,租金不低。只要我同意,她现在就给那个南方人打电话。我正在津津有味地吃一个荷包蛋,不得不说她做的炸酱面很对我的胃口。苏云看着我说,怎么样,你想好了吗?

我可以把房子租给那个南方人,可以在老鸟家住下来,问题是老鸟下落不明,我这么做是不是有点鸠占鹊巢的意思?

苏云说,你可以睡书房,我不会打扰你的。

我说,我们这是搭伙过日子?

苏云说,你怎么想都可以。

从老鸟家客厅的窗口可以看到对面的那个水塔,那个水塔比四层楼还高,老鸟曾经爬上过那个水塔逮鸽子。他是夜里爬上水塔的,打着一个手电筒,逮了三只鸽子。我之所以知道这事,是因为老鸟在逮了鸽子之后打电话给我,叫我去他家喝酒。我说,大半夜的喝什么酒啊?老鸟说,来吧,红烧鸽子。我当然不会因为他的红烧鸽子半夜三更去他家喝酒。

看着那个水塔,我想起老鸟给我复述的那篇《威克菲尔德》的小说。老鸟会不会躲在那个水塔里,此刻正观察着他家里发生的一切呢?他会看到我穿着他的睡衣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看到苏云挺着一个待产的肚子,吃下一个又一个苹果。怀孕后的苏云特别喜欢吃苹果,而且是那种微微发酸的苹果,她一口气能吃下两个。

苏云问我,在看什么?

我说,鸽子。

苏云说,什么鸽子?

我说,我看到一群鸽子。

苏云说,那个南方人在等我的回音呢。

我说,老鸟在一天夜里爬上那个水塔逮了三只鸽子。

苏云说,我怎么不知道?

我说,老鸟把鸽子红烧了,叫我去喝酒。

苏云说,你想说什么?

我说,老鸟会不会在那个水塔上?

想不到苏云对那个水塔会感兴趣。为什么不去看一看呢?她说,说不定老鸟就在那个水塔上。我说,我只是那么猜测,并不认为老鸟会真的在那个水塔上。他怎么会效仿威克菲尔德呢?除非他的脑子被驴踢了。但既然苏云想一探究竟,我也只好同意了。

从远处看,那个水塔并不高,但走近了看却巍然耸立,至少有六层楼那么高。水塔的塔身是砖结构的,要想上去,必须沿着内部的螺旋梯子向上爬,而我不能确定那梯子是否牢固。我晃了晃梯子的扶手,感觉还算牢固。出于安全考虑,我没叫苏云跟着我,而是让她在下面等着。苏云不同意,非要跟我一起上去。我说,万一你一脚踩空,后果不堪设想,到时我可承担不起这个责任。苏云说,不是有你吗?你会保护我的。苏云执意要上去,我也没办法。我说,你可要抓牢了,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苏云说,你放心,我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