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山媚

《山海经·中山一经》:又北四十里,曰霍山,其木多榖。有兽焉,其状如狸而白尾有鬣,名曰胐胐,养之可以已忧。

逐水草而居,食膻裹毡,胡人在广袤的草原上,像雄鹰、苍狼般桀骜自在。南匈奴左贤王呼合木,身材魁梧臂力骇世,能骑最烈的马,挽最强的弓,仇敌无人能近其左右。

已故老单于的阏氏以歌,是入西域的和亲公主,在匈奴因无子嗣血亲,多次上书汉帝乞归,终于在七十高龄那年,被恩准回归中原故土,呼合木作为孙辈奉命护送归汉。汉帝赐宅以歌,赐爵呼合木,并留呼合木居住都城,明里奉养尊贵,实为人质挟持匈奴。

汉家皇室饮食起居的精致细腻,礼仪的繁琐复杂,让生性率犷的呼合木对什么都提不起精神。以歌公主深知呼合木需要的是幕天席地飞鹰走马,汉家的华屋重帏,怎么比得了大草原上的浩繁星辰?眼看着呼合木一天比一天忧郁,以歌担心起来,她决定带呼合木外出打猎散心。以歌公主虽然老了,但在胡地几十年,骑马的本领还是娴熟的。

蘼山林草丰盛层峦叠嶂,藏匿着无数飞禽走兽,是打猎行围的好场所。以歌公主下帐山脚,任由呼合木带人进山狩猎。呼合木容光焕发地带着一帮猎手,跃马扬鞭呼啸山林,猎手喝赶野兽的大喊中,穿过嗖嗖的利箭破空声。呼合木鹰隼般的眼睛,扫到前面树枝上的一团雪球样的小动物,它正用漆黑晶莹的双眼盯着呼合木,突然伸展开优美的腰身,向着呼合木俯冲下来,雪白光滑的皮毛,在太阳光下熠熠生辉。呼合木还没有反应过来,它已扑落进了呼合木的怀里,抓挂在呼合木的袍襟上。

呼合木瞠视着小兽手足无措,小兽竟然眯起眼睛仰视着呼合木,美目细长嘴角上翘,一副讨好乞怜的娇态。呼合木小心翼翼地抬起手臂,把小兽揽抱在怀里,它的利爪松开袍襟,柔软地转个身,安然自在地爬伏在呼合木的手臂里。刚才的人喊马叫树晃草摇,突然安静下来,所有人惊奇地看着小兽灵性乖巧地腻在呼合木怀里,却没一人识得它是什么物种。呼合木猎也不打了,抱着小兽下山去找以歌公主辨认。

见多识广的以歌公主,也不认识这个猫狸皆非的漂亮小东西,仔细审视,见它性灵骨媚牙尖爪利,心里莫名涌出一丝不安。本想让呼合木把它放走,但看呼合木抱着它欢天喜地的样子,实在不忍心扫他的兴。

呼合木自从得到小兽后,坐卧不离左右,玩于掌股间,嬉于床榻上,真不知道他把小兽看成了美人,还是他成了小兽的同类,往日思乡的忧愁一扫而光,还给小兽取名“解忧”。

以歌公主用玩物丧志的理由,一再劝呼合木把“解忧”放走,呼合木哪里听得进去。以歌公主深为担忧,只得把她最信任的贴身侍女伊迪儿派去给呼合木秘密值宿。伊迪儿是胡女,肤色粉嫩得胭脂都逊色,更兼身怀异术。那天深夜,伊迪儿在呼合木的寝殿外值宿,听到几声细细的“猫叫”传来,她警惕地藏身到廊柱后面。呼合木的一个胡人侍从,手里提着个金丝交织细密的笼子,行踪可疑地走近寝殿,怪异的“猫叫”声就是从他提的笼子里发出的。

“解忧”闻声从寝殿的门缝里钻出来,急切地飞驰到胡人侍从的笼子那儿,绕着笼子转圈。笼子里竟然有只跟“解忧”一模一样的小兽。明亮的月光下,两只美丽异常的小兽,先是久别重逢般隔笼亲热相互嗅闻,但很快笼子里的那只就暴躁起来,上蹿下跳左突右撞,弄得自己尾散毛竖,搅出满笼子白光。“解忧”好像被吓着了,它抱拢起两只前爪呆呆地蹲坐在地上。胡人侍从及时把笼子里的小暴君放出,它不理“解忧”,反沿着“解忧”出来的路线,流水样钻进了寝殿。

伊迪儿一激灵,急忙从怀里拿出一支骨筚篥吹响,尖利怪异的筚篥声,让熟睡中的呼合木猛然惊醒,睁眼就见“解忧”的尖锐牙齿离他的脖子仅三寸远!呼合木的心脏狂跳得难受,他光足开门:“别吹了!”

筚篥声戛然而止,伊迪儿闪进寝殿:“我在杀妖保驾。”

呼合木惊问:“哪里有妖?”

伊迪儿指指保持着纵身欲扑撕咬但已无气息的小兽:“它要咬断你的喉咙!”

呼合木骇疑:“‘解忧’跟我最亲近,怎么会害我?”

伊迪儿:“‘解忧’颈上有你给它戴的金项圈,这只没有,它是一只专来咬杀‘情敌’的公兽。”

在匈奴,左贤王等同于太子,将来是要当单于的。呼合木的弟弟冒都想篡位,派驯兽师混入呼合木的侍从队里,伺机要用邪术谋害呼合木,同时嫁祸汉朝。母小兽喜媚人,公小兽则极妒,公兽在发情期凭母兽身上沾染的“情敌”气味找到“情敌”,必要咬啮至死。骨筚篥经伊迪儿特殊吹奏,能发出震裂小动物血管使其猝死的声音。

阴谋闻达朝廷,汉帝厚礼送呼合木返回匈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