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山村

小山村,树绿,水清,开门见山,山路弯弯,早有鸟儿啁啾,晚有山雾缭绕。虽然远离城市,缺乏城里的物质文明,可他们却也一代代地繁衍了下来。

小山村是和谐的。小山村有一个杂货店,这就是城里的商场、超市;小山村有个肉摊,这就是城里的菜市、市场;小山村有一个小酒馆,这就是城里的饭店、酒家;小山村有间小屋,小孩在这里认字,这就是城里的学校;小山村还有一个卫生室,这就是城里的医院。而我的故事,就是在这卫生室里发生的。

卫生室的主人是个中年汉子。叫什么来着,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那手绝技。那是从祖上传下来的,到了他,已是第四代传人了。不过总得有个称呼才好叫吧,那就叫他医生吧,因为在小山村,他是独一无二的,绝没有人跟他重名了。

医生的拿手技术是治疗各种疼痛。凡腰痛腿痛手脚痛,腰椎增生坐骨神经及各种无名肿痛,经他治疗后,没有不好的,这是先祖传下的绝技。与其说医生的医术高明,不如说是医生的药物独特。凡此疼痛,医生总要使用一种很独特的草药叫“一粒珍珠”,也叫“一粒金丹”,只有黄豆大小,刚从土里挖出时,呈银白色,就像一颗珍珠,而经太阳一晒,便慢慢变成金黄,活脱脱一颗金丹。看不出这颗小物竟有那么神奇的功能,渗透、镇痛、安定。患者往往痛得咧着嘴来,经过一番拨弄,多是笑着走出去。

据说草药是医生的先祖当年游历海南,在五指山奇遇上的。到了医生手上,已传了四代。几代人都有着极好的口碑,为人解痛,不图不取,一家人始终住在那座低矮小瓦房里。不过小瓦房也没什么不好,小村人也全都是住这种小瓦房的。

当然,既是小山村独家医院,单一个独头丹方还是不行的,见天有几个这样的病人?多数得的是感冒发热伤风咳嗽等常见病。于是,卫生室也就附设了内科外科儿科妇科,这样一来,每天看病抓药的人就门庭若市了,特别是到了刮风下雨天过后,小小的卫生室便是水泄不通的了。

不管怎么样,医生总是有条不紊地工作。他在门口设个排队处,那排队方式竟也独特,每人一块瓦片,或方形或长形或矩形或不规则形,上面也用瓦片写着一个号。瓦片作笔,瓦片作纸,写出的号码倒也清晰可辨。每次进来一个人,只要你拿出瓦片,那号码是不会错的,依次排序,不乱不弃。来的都是本村本乡,再急也得排队,除非别人主动让你,否则还真不好意思往前插队。

医生的瓦片,成了小山村的次序规则。换到其他场合,但凡人多时,村人也就提议用瓦片,那就是排队了。

这方法挺好,这些年坚持下来,没有争执,没有矛盾。小村人一团和气,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饿肚吃饭,病痛抓药,没有些许的紊乱。

时代在发展。到了近年,小山村也通了公路,也就是县里不知出于何种目的,花大力气修了条进山的路,虽然顺山而弯,顺水而曲,可毕竟可以走车,见天那种拍拍响的拖拉机出出进进,偶尔也进来一辆小轿车呢。

是的,这天就来了辆小轿车,贼黑贼黑的,一直开到了卫生室门口。车里下来一个年轻人,再转向右边的门,扶出另外一个人。被扶的是个上了年纪的男人,头发都变白了,看他一手支着腰胯,一定是痛得不轻。医生正在给小村人看病。门外聚集着一群手拿瓦片的小村人。来人自然没有瓦片。坐在最外边的黎三盯着那小车看了一眼说:“是来看病吗?”

“是啊,不看病跑这儿来干什么?”

是的,不看病来这儿干什么?说得平常,可小村人都不大喜欢这种大大咧咧的样子。黎三随手递给他一块瓦片。他却不接,挤到前面,先是掏出烟,顺手抽出一根,塞到医生嘴里,随手“嗒”地打着火机伸过去,不由你不抽。一口喷出来的白烟,使得整屋都香了起来。

医生说:“是啥烟,这么香?”

“香吗?那就留给你慢慢抽。”那人将那包烟放到了桌上,“告诉你,大中华,3元5角一根。”

“啊?那可不敢要你的哟。”

“那算什么,我们来这儿路远,帮个忙,先让我们看吧。”医生稍作为难地看了看外边手持瓦片的小村人。小村人见来人也不多,就一个,也就默许了。

大概一刻钟,看好了,那人将一张大票留在桌上,说:“够吗?”

“要不了这么多,我找你。”

“不用找了!”说着便扶着男人往外走。外人走了,瓦片又恢复了正常。

过了几天,那车那人又来了。照样是不用瓦片,照样留下一包好烟,照样先看,照样是给了一张大钱。只是在走时,问医生要了这里的电话。

以后的日子,好几天没见那人那车来了。这天有人跑来叫医生到大队部去接电话。医生丢下了正在看的病人,出去了。好一会儿才回来,跟小村人说,“真对不起,我有点事得到城里一趟,明天回来。”说完收拾东西,匆匆出了门。

村人便只好将手里的瓦片放下,反正也没啥大病,明天就明天吧。

到了第二天,医生真的回来了,还是那辆贼黑贼黑的小车送回来的。于是瓦片又派上了用场。大概又过了十来天,那辆贼黑贼黑的车又来了,是那个开车的单独来的。医生看看手握瓦片的小村人,虽然眼里掠过了一丝的内疚,但还是上了那车一溜烟地走了。

从此,医生十天半月也没回来一次,回来也是匆匆地小住一夜,第二天又走了。小村人也再不用瓦片了。

半年之后,小山村里出现了一幢小洋楼,那是医生家的。

小洋楼面对小瓦房,鹤立鸡群,自成风景,只是小村人每每路过,那眼睛总是斜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