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农历戊戌狗年。
这一年,刘老大周岁四十有八,也就是说,这是刘老大的第四个本命年。刘老大就怕过本命年,一到本命年,干啥事都不顺溜。
今儿个是大年三十,也是刘老大搬进扶贫保障房的第一个春节。此时,刘老大正四仰八叉地躺在炕上,隔着玻璃窗看着那只站在窗台上的公鸡,正引吭高歌,突然隔壁的鞭炮一声炸响,把那只公鸡惊得飞落到地上,奓着膀朝母鸡们奔去,那样子大有护花使者的意思。刘老大看出了公鸡用意中的内涵和外延,他觉得很有意思。这些鸡是去年县里帮扶干部顾非给买来的,是他和老母亲一把料一把糠喂大的。
这时,老母亲已把饺子端上桌,招呼老大,放挂鞭炮吧。刘老大从仓房里拿出一挂满地红,挂在树杈上。一晃多少年没放过鞭炮了,要不是县里包扶干部顾非年前送来年嚼裹儿、对联和鞕炮,这个年也不会这么喜庆。
满地红炸响,鸡们便纷纷逃向院外。
老母亲把头探出房门,让他离远点儿,别崩着。说这话时老母亲的泪水就流了出来。年近五十岁的刘老大放个鞭炮,老母亲都放心不下,像叮嘱小孩子似的叮嘱他,倒让人觉得不可思议。这也难怪。因为,在此之前的三个本命年,刘老大过得都挺琐碎。
刘老大的第一个本命年
十二周岁,正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年龄。刘老大是个正上小学五年级的半大孩子。此时的刘老大不叫刘老大,叫刘大小子。刘大小子每天背着书包从家去学校,又从学校回到家。学校不在本屯,在东边的隋文举屯。两屯中间隔条河,那河叫猪蹄河,是一条季节河,除了雨季,基本没啥水,只有少量的空山水清亮亮的缓缓地流淌着。如遇暴雨,河水便汹涌起来,浑浑浊浊咆哮着注入下边的少陵河。河水一落偶有猛马象骨化石冲刷出来,裸露在河床上。刘大小子家里的那个猛马象牙化石,就是他从猪蹄河捡回来的。当年县文物管理所的李同志来看过,嘱咐他留着,等县里文管所文物展览大厅建成就来收购。起初,刘大小子常常盯着这化石看,刘大小子脑袋活泛,他认定这是一件价格不菲的宝贝。从此,每逢大雨过后,刘大小子都到去河里去蹓,期待着那股牤牛水过后,会有化石神奇地现身。突然有一天,几个同学跑来告诉他父亲,说刘大小子被河水冲走了。等他父亲和村民赶到时,水面上只露个脑袋的刘大小子正扯着柳树条子惊恐地挣扎着,父亲拽着棕绳跳入河里,村民把棕绳的另一头拴在岸上的树干上,把刘老大套住,村民们七手八脚总算把他弄了上来。父亲扯着柳树条子往岸上爬,突然柳树连根拔起,就顺大流了,等村民把父亲捞上来时,已经没了气息,按现在的话来说,就是没有了生命体征。
只为文管所李同志的一句话,父亲丢了性命。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不见来人收购。那颗猛马象牙化石至今还放在仓房里的墙角边,已经落了一层厚厚的尘土。在他看来,那根本不是什么猛马象牙化石,那分明是他爹的白森森的骨头。
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可刘大小子的福不知跑到哪去了,倒是从那一年起,他再也没趟过那条河,自然学是上不了了,十二岁的刘大小子便和老张头给生产队放猪去了。刚放一个多月,便实行了联产承包责任制,生产队开始分青苗,猪马牛羊也分到了各家各户,自然刘大小子就没猪可放了。
刘老大的第二个本命年
时间到了1992年,二十周岁的刘大小子变成了刘老大。他忽然发现和他一般大的年轻人没几个在村里种地的,考学的考学,打工的打工。他忽然明白个道理,仅靠这十几亩土地也就能解决个温饱。加之现在种地也简单,清一色的机械化,从种到收,满打满算也就个把月的活计。刘老大便开始外出打工,生活上还算凑合,可谓不好也不赖。一个人在外去了花销也剩不了几个大钱,但能自给自足,不用家里贴补,这就很不错了。
起初,刘老大一直在建筑工地干力工,东北人膀大腰圆个子高,人实诚,还有一身的蛮劲儿,挺讨工头的喜欢。有一次工地上来了两个小赖子,说要管理费,跟工头闹翻了,两个小赖子和工头动起了拳脚,刘老大冲上去,抡起大板锨一顿■,把小赖子打得跪地求饶。
事后,工头请刘老大喝了顿酒,让他回老家躲几天。刘老大死活不干,大有打败天下不平事的态势。
刘老大和工头喝完酒正要回工地,一辆路虎拦住了去路。从车上下来一个人,刘老大一看,正是他用板锨拍得跪地求饶的那个小赖子。小赖子一改常态,规规矩矩地立在刘老大面前,满脸堆笑叫了声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