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瓜(2)

县官回到县衙以后,收到楚佐活送来一封信,说是瓜农去年曾留一女子在瓜地小房住过,以后那女子不知去向。县官看罢信,心中琢磨,只要此事属实,这个案子就指日可破了,于是马上提审瓜农。瓜农回他:“去年是有一年轻寡妇,在我看瓜小屋住了几日,可她早就走了。”县官又问:“她是何庄人士,叫什么名字?”瓜农答道:“人们都叫她曹寡妇,在曹庄住。”县官差人到曹庄去查,可并未有曹寡妇这个人,于是大怒,定了瓜农死罪,待七日后问斩。

待回到家里,县官要夫人多弄酒菜,陪他多喝几杯。夫人问:“老爷有何喜事,如此高兴?”县官回说:“西瓜地的白骨案破了,我能不高兴吗?”夫人问:“凶手是何人?”县官答:“就是瓜农那个刁老儿。”夫人说:“我看未必是瓜农。”县官一愣:“怎么见得?”夫人说:“瓜农被抓到县衙,他的看瓜小屋为何被烧?楚员外的卖地文书为何找不到?瓜农的狗谁给毒死的?这些事儿你都弄明白了吗?”这一番话,县官一句也答不上来,只得说:“这些与本案关系不大。”夫人问:“那你根据什么定瓜农的死罪?”县官说:“我这次私访,查明了死者是宋庄一民女,路过瓜地时失踪了。有人看见一年轻女子在瓜屋留宿过几夜,瓜农也承认,可却胡说是什么曹寡妇,住在曹庄。我差衙役到曹庄查访过了,根本没有曹寡妇这个人。你说,不是瓜农又能是谁呢?”夫人说:“据我所知咱县有六个曹庄,你的衙役都去查访过了吗?”县官一惊,我的夫人可真不一般呀!第二天升堂,一问衙役,他们只去了最近的一个曹庄。县官怒斥道:“我县有六个曹庄,你等只去一个,岂不要误事?快去重查。”

几个衙役把全县所有叫曹庄的地儿都查了,终于查到了叫曹寡妇的女人,一起带到县衙,不用动刑,就承认了她去年确实在瓜屋留宿过。县官这回像被抽走了骨头似的,回家就瘫坐在椅子上。夫人见夫君那个样子,鼓励他:“别泄气,咱一块儿想想办法!”县官说:“还有什么办法好想?我已下令定瓜农的死罪,七天问斩,还剩三天。现在看不是他了,你说让我怎么是好?”夫人说:“只要抓住真正的凶手,就好办了。我怀疑一个人。”县官急问:“谁?”“就是楚员外的儿子楚佐活。”“你有什么证据?”夫人说:“楚佐活为什么非让他爹把瓜地卖掉?为什么想把瓜农置于死地?瓜农的小屋为什么起火?瓜农的狗为什么被人毒死?楚员外的卖地文书为什么找不到了?这都可能与楚佐活有关。”县官连连点头说:“有道理有道理。”

第二天,县官差人第二次把楚佐活传来,楚佐活立而不跪,大声喊道:“你们为什么把我抓来?”县官也不答话,命令衙役道:“先打一百杀威棍!”衙役把他摁倒在地,打了一顿。这时,县官才问道:“好大胆子的刁民,你强奸良家妇女,掩尸灭迹,可知罪吗?”楚佐活道:“我从未强奸过妇女,更无掩尸灭迹之事,何罪之有?”县官又命人打了他一顿,他还是不招,县官只好把他先打入死牢。

县官回到家里,和夫人诉苦道:“楚佐活这小子死活不承认,真是难办呀!”夫人说:“不好办你交给我办吧。”县官冷笑道:“就算你聪明,可是个妇道人家,能有什么能耐办理此案?”夫人说:“你明天把楚佐活的母亲请来,我自有办法。”

天亮以后,县官真就差人把楚佐活的母亲周氏请来。在县大堂的侧室,县官夫人等在那里,一见楚佐活的母亲,就迎上去问候:“哎呀,大表姐,多年不见,不是我叫你,你还不能来呀!”周氏怎么也想不起来有这么个表妹,也不知怎么回好。县官夫人又说:“表姐,咱们有三十年没见面了,你可能是把我给忘了。我也是,要不是佐活犯了案,我也记不大清了。我寻思,不管咋的咱是亲戚,我不能不帮忙啊,有什么难处你就讲吧!”周氏还是想不起来这个表妹,可转念一想,管她真假,反正人家是县官老爷的夫人,有这么个亲戚更好,备不住儿子能早点儿放回来呢!所以也就称上表妹了。“好表妹,你看我养了个不肖的儿子,整天不干正事,我怎么才好?”说到这儿,掉起了眼泪。县官夫人说:“表姐,你别太难过了。佐活都干了什么坏事儿?就是杀了人,也不要紧,你告诉我,看看我能不能帮上忙。”周氏说:“杀人倒没听说,就是不务正业,谁说他也不听,真拿他没办法。这回抓到县大堂,到底是怎么回事呀?”夫人心想:我把你请来是套你的话,没套出来,你反倒来问我。知道再也问不出啥了,客套了一阵就把她送了回去。

夫人和周氏的对话,县官在屏风后边听得一清二楚。周氏走了后,县官埋怨夫人:“我当你有多大本事哩!白费蜡了吧?”夫人说:“你别着急呀,晚上再看。”说到这儿,她附在夫君的耳朵边如此这般地说了一番。

晚上,楚佐活正在死牢里待得难受,忽然听见他母亲的声音在叫他:“儿呀,娘来看你来啦!”楚佐活立时趴在死牢的小窗户上往外瞅,外面乌黑一片,啥也看不见。这时又传来他娘抽抽嗒嗒的声音:“儿啊,娘买通了牢头,好不容易才来看你,有什么话就快说吧。你今儿个招没招哇?”楚佐活说:“娘,你放心吧,我没招。”“哎,你可别招,招就死了。儿啊,宋进士的闺女是你害死的吗?”楚佐活打了个哏,小声说:“娘,我不瞒你,确实是我呀!那天我上瓜地,看见宋进士的姑娘到瓜地买瓜吃,我就想起来那年提亲她不干的事儿了,心里憋了一口气,我把看瓜的何老头儿打发走了,把她骗到屋里,给了她两块西瓜吃,吃完以后我就把她……我就把她掐死了,埋在了瓜地里。”这时牢头敲门了,楚佐活娘说:“儿啊,我得走了,我看不着你的脸,你伸出手来让娘摸摸吧。”楚佐活把右手伸了出来。原来,这个楚佐活娘的声音是县官夫人学的,她和周氏唠了半天嗑,口技也学得差不多了,又是抽抽嗒嗒着说的,所以楚佐活就分不出个真假。县官和几个衙役也悄悄躲在一边,早有人给记录了下来。这时楚佐活把手伸了出来,县官夫人抓住他的手,在供纸上按了手印,楚佐活一点儿也不知道。

第二天升堂,县官胸有成竹,他把惊堂木一拍,说:“楚佐活,你是怎么杀害宋进士之女,怎么掩尸灭迹的,从实招来!”楚佐活心里一惊。可还是不认。县官说:“把供词让他自己看看!”一个衙役把供纸拿到他的面前,他看了几行字眼前一黑,摔倒在地。这回,没有打一板一棍,他全部招供。

楚佐活把宋进士的女儿埋在瓜地以后,心里总是不安,硬逼着他爹把地卖了。瓜农买了这块地以后,养了一条狗帮着看瓜,楚佐活怕狗闻着味儿把尸体扒出来,就把狗给药死了。瓜农被抓以后,他听说了,怕官府追查卖地的事,就把自家的卖地文书烧了,又偷偷地把瓜农的房子给放了火。

这回案情终于大白了,楚佐活被判了死罪,瓜农给放了出来,县官亲自向他赔了礼,还有何老院工,也一块儿放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