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管家“扑通”一声跪下,说:“李大人,小的之所以找您,是因为老爷向来对您颇为器重。”
老管家说,近几日老侍郎似乎有心事,但又不愿跟他多说。前天,刚好说到了李观山,老侍郎赞他是科举出身,凭本事当的官,且上任三个月,上能讨好上官,下能体恤百姓,在年轻官员里已是佼佼者了;还说日后有机会,定要好好跟他聊聊为官之道。
昨夜,老侍郎禀烛夜读。子时,老管家起夜,看到书房中烛火还亮着,也不敢去惊扰他,就又回去睡了。天亮后,全府张灯结彩,他见老爷一直没起床,忍不住来敲门,却见到了这可怕的一幕。他本该公开这一噩耗,可外面前来贺寿之人很多,他不敢擅自决定,于是一边稳住众宾客,一边等待李观山来。
李观山皱眉问:“老侍郎门生弟子满天下,你为何不找他们商量?”
老管家说:“老爷曾说过,他的弟子门生虽多,但大多久在官场,人心难测,相比之下,李大人关系单纯,做事反而便利。所以老爷一出事,我便想到了您。”
李观山点点头,看了一眼孙长明。孙长明会意,上前验尸。李观山则继续问老管家:“老侍郎的这幢房子,平日可有人进来?”
老管家摇头说:“老爷近年来爱静,还特意将书房也搬到这儿来,书看累了,就可以直接回卧室休息了。这里除了我之外,其他下人都是不能进来的。”
其实,李观山对老侍郎的情况也有所了解。老侍郎的妻子早逝,他没有续弦或纳妾,独子多年前患病而死,儿媳也因思念过度去世,唯一的孙子也在两年前意外身亡,任他过去多么风光,如今也只是一个年迈孤老而已。
老侍郎遇害于书房和卧室之间的大厅里,应该是从书房走到卧室的途中被人杀害的,按老管家所说,案发于昨夜子时之后。程府高宅大院,凶手是如何进来的,又是如何出去的?
“死亡时间大概在子时。脖颈儿处的断口很平整,凶器应该是把薄刃厚背的砍刀,凶手臂力不错。”孙长明验完尸,起身四处观察了一番,来到尸身旁的一根柱子后,见地上有一片柳叶,捡起来细看了一番,“凶手应该早就潜伏在这里了,一直等到老侍郎大人从书房回屋,才突然从暗处跳出,一刀劈下,取了头颅,随后……”
孙长明退出房子,环顾四周,走到院墙旁的一棵老柳树前,指着它说:“随后爬树逃出程府。”
李观山上前细看,果然,树皮有被人蹭裂的痕迹,地上还有水滴状的血迹和一些并没有完全枯萎的叶子和树枝。“外面是哪里?”他沉吟道。
老管家说:“夫子庙。”李观山点点头,示意孙长明一起从后门出去查看,老管家则留下来处理后事。
出了程府,李观山看了眼孙长明,见他面露微笑地看着自己,有些奇怪地问:“怎么了?”
孙长明说:“李大人,这案子查还是不查?”
李观山气恼地说:“孙先生,我知道你在揣摩我的为人,我不是圣贤,但也不是恶徒。老侍郎乃三朝重臣,是我敬重之人,还横死在我的辖区,不找出凶手,我有何颜面当这官?”
“既然大人想抓住凶手,我这就带你去。”说着,孙长明信心满满地带着他进了夫子庙。
夫子庙残破不堪,蛛丝密布,圣人塑像仅剩一只胳膊了,就在塑像前供奉礼品的案几正中央,摆着一颗白发苍苍的脑袋,正是老侍郎的!而地上一动不动地坐着一个男子,一把沾血的薄刃厚背砍刀就摆在地上。李观山上前一脚掀翻对方,见此人三十岁左右,满脸发紫,嘴角溢出的乌血已经凝固,显然早已毙命。
摆放老侍郎头颅的案几上布满了灰尘,上面有用手指写的几个字“苍天不饶”,字迹狂放不羁。李观山一把抓住孙长明,厉声喝问:“这是怎么回事?”
孙长明淡然地说:“我知道大人有很多疑问,且听我仔细道来。”
死去的人名叫何同文,是个读书人,住在城北棚户区。十年前,何同文父亲在京为监察御史,因与老侍郎政见不合,被老侍郎弹劾后贬至梁县任团练使的虚职。因梁县是老侍郎的家乡,何父受到当地官员的刁难,后来莫名溺水身亡,而其祖传的一幅唐伯虎真迹也凭空消失。有传言,老侍郎表面是为铲除异己而暗下杀手,实则是为了此画。
何同文想要为父报仇,来到梁县,但当时老侍郎还在朝为官,于是何同文便在程府后面的夫子庙做了教书先生,等待机会。老侍郎告老还乡后,虽然知道有这么个人要对自己不利,但并无畏惧,一介书生怎能提刀杀人?可老侍郎不知道,何同文这些年已拜了江湖人士习武,不再是文弱书生了。
民间很多人都知道这事,孙长明自然也知道。杀人害命,取头祭奠,当他看到老侍郎的尸体时,便认定是何同文干的了,所以才会那么自信地说可以抓住凶手,只是没想到何同文竟服毒自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