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观山听了孙长明的解释,不由得松开了对方。孙长明看了一眼尸体,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一把将何同文的袖口掀开,发现其手腕上有几道明显的瘀斑。他皱了皱眉,又将另一只袖子也掀开,这只手腕上同样也有瘀斑,他将两只手腕放在一起,两处瘀斑合并,能很明显地看出是一只手扼出来的。
“好大的手,好厉害的指力!”李观山忍不住惊呼起来。何同文文武双修,能翻墙入院,能一刀砍下老侍郎的头颅,气力自然不弱,但有人却用一只手扼住了他的两只手,另一只手还能喂他服下毒药,那这个人的力气实在惊人。
孙长明也啧啧赞叹:“我从没听说过梁县有这等高手。这样的人物隐藏在城中,实在凶险至极。”
所以,何同文是被杀人灭口的,也就是说,这起凶案并不是他单纯地为父报仇,而是另有阴谋,细思下去,实在令人惊惧。李观山想到程府中还有那么多客人,现在不宜追根究底,于是让孙长明回衙门叫人来守住现场,结果一出门,正好遇到了一队巡街的捕快,便让他们保护现场,孙长明则继续跟着自己去程府。
程府内已是乱哄哄的,因老侍郎到现在也没现身,而老管家又支吾难言,让人越发不满。知府张召冷哼一声:“老恶奴,你一再推辞阻拦,是以为本官没有对付你的办法?”这番话让在场之人纷纷应和,好心好意来给老侍郎庆寿,却遇到这老仆推三阻四的,怎能不让人恼火?
李观山赶紧上前解围,说老侍郎今晨起床,突感不适,无法亲自前来感谢大家,还请大家自便。李观山虽是小小知县,但大家都知道他深受老侍郎器重,因此也没人怀疑他的话。众人没了吃饭喝酒的兴致,一一告辞。张召也起身要走,李观山却悄声请他暂留。
等到众人离去,李观山将张召带到了后院。一见身首异处的老侍郎,张召顿时惊得跌坐在地,连问“怎么回事”。待李观山将事情原委说出,张召指着李观山说:“你呀你呀,大祸临头了!”李观山明白张召的意思,堂堂三朝元老,在自己的辖区被歹人摘了脑袋,他这知县快做到头了。
随后,张召又去了夫子庙,看到了何同文的尸体,口气这才有所缓和:“李大人,你初来乍到,事发突然,能在短时间内迅速破案,也算难能可贵了。功与过我都会如实上报,至于前程嘛,就看天意了。”
李观山有些诧异,凶手被人灭口了,那幕后肯定隐藏着更大的秘密,他怎么说已经破案了?李观山看了一眼孙长明,孙长明悄悄示意他先别说话。
这时,老管家上前向张召请教,接下来自己该怎么办,二人便去了程府密谈。李观山与孙长明则指挥差役将何同文的尸体抬回衙门。
回去的路上,李观山问孙长明刚才为何阻止自己跟张召解释,孙长明笑了笑,说:“张知府见多识广,如何看不出尸体的蹊跷之处?之所以说破案了,是想保你呀。当然,更多的是想保他自己,毕竟梁县也是他的辖区。”
李观山恍然大悟道:“如此一来,要想查到幕后真凶,就只能是秘密调查了。”
“梁县衙门这么多,各个衙门都有探子,哪件事能秘密得了?”孙长明给他出了个主意,说不如借老侍郎被杀一案为由,大张旗鼓地整顿治安,一边了结那些陈年旧案,一边伺机调查幕后凶手。
李观山听后,觉得很有道理,但此事还要等朝廷对自己的处理结果下来再定:朝廷若是重罚自己,那整治就无从可谈;朝廷若是褒奖自己,那孙长明的计策便可实行。
几天后,老侍郎风光入葬。又过数天,终于来了圣旨,李观山忐忑不安地跪下听完后,才松了一口气。原来,圣旨上说,老侍郎被害,令人愤慨,念李观山上任不久,又及时破了案,不予追究责任。但梁县治安如此恶劣,命他务必大力整顿,还百姓一个朗朗乾坤。如遇阻拦者,无论官职、品级多大,先行捕拿,再来定罪。
显然,皇帝也充分考虑到了梁县情况特殊,才下了这道旨,这对李观山来说,无疑是最强有力的支持。他拿着圣旨,跑遍了各个衙门。要说各个衙门平日里哪会将一个小小的知县放在眼里,城中治安的好坏更是不关他们的事,但现在有老侍郎的前车之鉴,又有皇上圣旨,自然愿意给个顺水人情,纷纷点头支持。
至于李观山的顶头上司知府张召,对他更是大为称赞,没有将幕后真凶的事公布出来,而是借整顿治安来抓凶,如此聪明机灵,日后飞黄腾达不在话下。
得到各级衙门的首肯后,李观山还有一点担心,他这个一县主官事务太多,上要应对各种公务,下要催粮纳税,不可能只盯着刑案,具体操办还得是孙长明来,但不知他是否有能力把控局面。孙长明却是一笑,说:“大人信任在下,在下必不负大人。”
孙长明毕竟有着四十多年的刑房经历,看案卷,观疑犯,问案情,这三个程序走下来,他基本就对案子了如指掌了。过去他一介胥吏,一身能耐无处施展,如今得到李观山的信任,而且捕快、差役等一干人事调度也交给了他,他更是如鱼得水。
孙长明运筹帷幄,一个个人犯被带进来,一桩桩陈年旧案被查清,对此连李观山都大为惊叹,深感自己没有看错人。
然而,随着事情的进展,有两件事让李观山开始担忧起来:一是有些案子涉及各级上司衙门,此类案子多是大案要案,各衙门主官虽说过会全力支持他,但护短之心人皆有之,阻力极大;二是查了这么久,何同文被杀一案仍是毫无进展。
这日,知府张召突然将李观山传来府衙。李观山进去后,张召便给了他脸色看,只让他跪着,却半天也没理会他。等到他跪得腰酸腿疼之时,张召才像刚看到他一样,淡淡地说:“李大人什么时候来的呀?起来吧。”
李观山惴惴不安。他记得案卷里有一桩案子,涉及张召府中一名管家。七八年前,此人看中了城南的一户住宅,但户主不卖,结果惹恼了管家,他便叫来几名看院将户主打晕,强行摁下手印,鸠占鹊巢。户主不服上告,但知县哪敢与知府对抗,竟判了他诬告,一通板子下去,户主含冤而死。现在张召将自己叫来,估计是因为孙长明查到了这桩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