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张召冷哼一声,说:“李大人近日好威风呀,有很多人都来跟我说,如今梁县的良善百姓已是人心惶惶了。”
李观山小心翼翼地说:“下官不敢。下官整顿治安是奉了皇命,之前跟大人也通过气。下官初次为官,总担心不认真些办差,万一朝廷派人下来暗访,我这芝麻小官说丢就丢了。”
张召又是冷哼一声:“你整顿治安是好事,我自然不会反对,但你没事惹总督方安国干什么?是嫌你的官太大,还是太小?”
李观山顿时大汗淋漓。这总督方安国位高权重,权倾朝野,后台之硬,远不是他这七品芝麻官能想象的。也不知孙长明因为什么事,把方安国给得罪了。
张召见他这副模样,突然笑了起来,说:“李大人心系百姓是好事。不过,我也跟你说句体己话,梁县的知县不好当呀。”张召如数家珍,将李观山的七八位前任经历一一说了出来。李观山越听越心寒:在这些前任中,升官的只有一个,也就是张召,平调的两个,杀头的两个,罢官的三个。
“李大人,今日我的话太多了,不过我也是一番苦心,盼你明白。”说着,张召也不等他回话,端茶送客。李观山连声道谢,后退告辞。
李观山魂不守舍地回到县衙。孙长明正捧着二三十份案卷等他批复,这意味着又有二三十个陈案被破了。之前李观山只需要看看案卷,再跟孙长明沟通一下,第二天一早便可升堂定罪了。但现在,李观山翻阅案卷后,却将其中两份抽出来放在一旁。这两个案子分别是七年前的知府管家强占民宅案,两年前的总督方安国之子抢妻杀人案。李观山打开一份案卷,看了一眼,顿时头大如牛,方安国之子杀的不是别人,正是老侍郎唯一的孙子!
他盯着案卷看了很久,这才对孙长明说:“这两个案子缓办吧。”
孙长明一愣,说:“大人,这两个案子罪证确凿,民愤极大……”
“先放着吧。要不然,我这官就该当到头了。”李观山叹了口气,说,“下午,你随我去查一下何同文的案子。”
何同文生前所住的城北棚户区是贫民区,他的住处极小,三面墙皆是书籍,一半是经史典籍,一半是游侠小说。书桌上更是铺了一副对联:“下笔惊风雨,拔剑泣鬼神。”笔力遒劲,自有一派放荡不羁的韵味,与夫子庙案几上的字如出一辙。
李观山看了好一会儿,感叹道:“好诗,好字!以字识人,此人必是磊落洒脱之人!”
陪同的地保也说何先生为人极好,学生没钱念书了,他就免费教;邻人吃不起饭或是生病了,他就拿钱资助;有人受了欺负,他更是仗义执言。
在地保的带领下,李观山找到了何同文的习武师父。那人姓齐,他对何同文的死也很是感慨,说何同文随自己习武数年,是最刻苦的一个徒弟,哪知道对方那么刻苦竟是为了杀一个老人。
李观山问:“齐师傅,依你看,有没有人可以用一手扼住他双腕,再腾出另一只手做事?”
齐师傅一愣,摇头说:“怎么可能?他就是没跟我练过武,也是个健壮的男人。”
李观山见他两臂肌肉虬结,十指粗大,应该是练过外门功夫的,便伸出双手,让他一手用力扼住。齐师傅一发力,李观山觉得痛,两手使劲一挣,也就分开了。这么看来,杀害何同文的人,要比齐师傅力气大多了。齐师傅想了半天,也想不出这附近哪里会有这样的高手。
告别齐师傅,回去的路上,李观山见孙长明低头不语,像是在沉思什么,于是说:“孙先生,我一直有个疑问,你学富五车,怎么没去考个功名?”
孙长明坦然道:“先母为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