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纪90年代,周恒转入超声速、高超声速流相关问题的研究,将关注的目光投向航天技术领域。他的团队的研究成果,不仅在力学界得到肯定,也同时得到航天部门的认可,其中一些成果已进入试用阶段,开始服务于实践。
记者问周恒,取得这样的突破,是不是很有成就感?清瘦的老人仍旧摆手:“力学恐怕要算是‘最老的科学了,要取得超越人类现有认知的突破那是太难了。我们只不过是取得了一点小小的进展,对国家能有一些用处而已。”
老院士在赶时间:小轮车与“散伙饭”
周恒家客厅的墙边靠着一辆小轮自行车。老人每天都骑着它去办公室。“去年生病住院之前,我都是上午步行上下班,下午骑车上下班。”如今,因为体力渐弱,一般只在上午去一次办公室。通勤工具也从双脚加“大轱辘自行车”,换成了这辆安全系数更高的小自行车。他查了手机,“以前步行一个来回大约走4500步,现在年纪大了、步子小了,一个来回大概得6000多步了。天气不好时,年轻同事们不放心我自己走路,会来家接我。平时我想着,让人接还不如骑这小车呢。”
在旁人看来,周恒是已过鲐背之年的“90后”老人。但在工作中,他的心气却还像个真正的“90后”。
“有时候,他会针对一个问题,给新来的博士生讲两个小时。为什么做这个研究,这个研究的重要性是什么,他都会细心解释。他有很强的物理直觉,思维也很敏锐,学生们都愿意和他讨论问题。”2017年加入周恒团队的天津大学机械工程学院青年教师陈杰说。
“周老师现在还在指导3个研究方向的团队。在办公室,大部分时间我们都在讨论科学问题,他会不停地思考,不停地探索新的问题,面对复杂的新课题,他愿意一点一点去学,一点一点弄清楚,他也很乐意向年轻人请教科研中的问题。”陈杰说。
陈杰记得,有天早上5点钟,周老师就在研究团队的微信群中讨论起科学问题来。他会不断地提出问题,探讨研究。“他的微信都是打字,会把研究问题说得很清楚,非常细致。”
去年周恒生病住院的时候,医院考虑到他的身体状况,不允许他见外人。但周恒挺执着,他跟医生说,有几个年轻同事得来和他探讨科研上的问题,这是“实际需要”。医生拗不过他,终于同意“每次探访只来一个人,最多待一小时”。陈杰说,他们去了,“周老师也不提自己生病的事,一个小时都用来讨论科学问题”。
周恒更是一个愿意破除自身局限的师长。“有老师说要站在自己的优势上创新,但是他说不行。某个研究方向没有价值了,他就会重新学习,因此他也转了很多研究方向。”陈杰说。
和年轻人讨论问题,周恒会不时流露出独属于他的“自黑式”幽默。陈杰还记得,有一次,周恒提了个问题,大家都答不出,他笑着引用电影中列宁的一句话说:“一个傻子提出的问题,三个聪明人都答不出来。”当然,面对不认同的事情,周恒也直言不讳。“他会批评解决不了问题的研究,比如说工程上没有实际作用,纯粹为了发文章的。”陈杰说。在周恒的影响下,团队不唯论文,不为拿奖,而是单纯地为了解决科学问题、单纯地做研究。
科研之外的周恒,是清简而可爱的老人。
“他每天自己做饭,生病之前的卫生都是自己打扫,什么事情都是自己做,很少去麻烦别人。90岁的时候,出差到绵阳,他的行李都是自己提,我要帮忙他也不让。”陈杰说。
周恒的生活很简单,陈杰开玩笑说认识周老师4年,他身上“同一件”衬衣也穿了4年。“洗得干干净净,穿得整整齐齐。”陈杰说,周老师的衣服都不是名牌货,吃的也十分简单。
在天津大学,周恒有两位老友,一位是建筑系教授、中科院院士彭一刚,另一位是精密仪器系教授、中国工程院院士叶声华。这些年,三位老院士没事就相约“下馆子”,聚在一起聊聊天。
采访那天,一位探望周恒的晚辈,向记者展示了一张三位院士顽童般坐成一排吃冰激凌的照片。“肯定是彭老师发给你的吧?下次见面我要批评他!”周恒开起了玩笑,“刚开始,我们以天大为圆心,选择的聚餐点可能离校很远,慢慢地年纪更大了,选择餐馆的范围越缩越小。直到几个月前,我们仨就在离校最近的一个餐馆吃了一顿非常便宜的’散伙饭。”
说这句话时,周恒依旧风轻云淡,疾病和衰老,在他的言语里似乎都不足挂齿。但还是有人看出了一些微小的变化——
“这一年来,周老师改变了他规律的生活,起早贪黑地考虑科学问题。”陈杰觉得,老师“像是在赶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