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只有三百万人口的呼和浩特,忽然间抵达有着两千万人口的成都,顿时觉得哪儿都是人,烟火旺盛。每个小店,不管居于闹市还是深藏小巷,都能有钱可赚。所以老板们不着急,坐在椅子上,每天眯眼喝茶睡觉,看上去好不清闲自在。即便顾客来了,他们也不会跟在屁股后面一个劲地追问买或不买,只安心窝在摇椅里,悠然地荡着天日。
此时的成都,空气湿漉漉的,夹杂着甜蜜的花朵的芳香,脸上的毛孔好像饥渴的小鱼,被清凉的风一吹,全都欣欣然张开了嘴,咕咚咕咚汲取着甘露般的水汽。沿街走上一圈,见许多店主都在门口支了一张方桌,边在清爽的风里吃着早餐,边享受着这让人神清气爽的好天气,店铺是否挣钱,似乎并不重要。饭后,老板们大多慵懒地歪躺在竹椅上,漫不经心地看着来往的行人。马路上秩序井然,骑共享单车的人,丝毫不用担心被汽车撞到,大街小巷,弯弯绕绕,曲曲折折,看似芜杂,却都在既定的轨道上运行。
在住处附近的小巷子里,找到一家不起眼的小店,点了骨汤抄手和云南过桥米线,竟然好吃到让我立刻爱上了成都。小店质朴干净,正对巷子的走廊上,还放了三张小桌,我靠边坐着,边吃边看对面快递店的两个小伙子忙碌。一群穿了粉色制服、大约在足疗店工作的年轻姑娘,吃完汤面,嘻嘻哈哈说笑着走出来。忽然间在这样烟火气的小店里碰到她们,有些惊奇,继而心里浮过一丝温柔,似乎她们是弄堂里每日出入的邻家女孩,素朴洁净,又喜欢热闹,追逐时尚,在一日三餐上,却始终保持着父辈的家常口味。我听着她们的说笑声渐渐远了,才收回视线。瘦削的老板娘附送了一碗汤,还有一碟泡菜。我因了这一碟可口的泡菜,爱上清风拂面的成都的清晨。
春熙路上熙熙攘攘,人一脚踏进去,就会被人流席卷。文殊坊则是清净天地,一切都在缓缓流淌,不疾不徐。高大的银杏树在明净的阳光下,漏下万千银光。布谷鸟不知隐匿在哪棵树上,寂寥地叫着。有香客跪在地上,虔诚地祈祷。大殿里每日都香火缭绕,人站在那里,便有些恍惚,似乎从尘世脱离,放下一切,遁入永恒的虚空。
我从文殊院出来,无意中拐入对面一个废弃的小区。因为荒废已久,爬山虎和高大的树木已经取代房主,成为这里新的主人。强劲的藤蔓甚至钻进被砸开的空洞洞的窗户,占领了荒凉的客厅。高大的橘子树、桑树、银杏、杨树,也一起被人遗忘,于是它们越过残垣断壁,在幽静的天地里,快活地向高处疯长。我采了一枚青橘,剥开,看到温润的月亮一样的果肉,掰下一瓣放入口中,立刻被酸涩击中,忍不住张开嘴,将橘子吐了出来。想来再过一阵,它们就可以吃了。
有一两户人家,依然住在这一片荒宅中。其中一户,还在楼前的空地上开辟了菜园,白菜、茄子和青椒正生机勃勃地在阳光下生长。一位五十多岁的妇人蹲在楼前,戴着塑料手套慢慢剥着银杏果。一辆崭新的共享单车,停放在单元门口,它朝气蓬勃的容貌,让破败的小区现出一点点生机。
这繁华城市某个角落的荒芜,被人们像抛弃旧日衣服一样迫不及待地忘记,很少有人会记得再来看上一眼,荒凉中曾经有过的人间温情。
只有我,看过阳光洒满了这荒芜的角落,将一切朴素的生命,一一温柔地照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