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有名声是件好事。名声与声名不同,声名可以源于炒作,名声却依赖本事。人们尊敬真正的名人,但尊敬的未必是你的地位,十之八九是你的人品与才华。只是人在某一方面有本事,名声非凡,并不意味他事事厉害。这就产生一个问题:有了名声之后如何对待自己的缺点与不足?
两位杰出学者的做法或许可以给我们启示。
1980年,陈寅恪的家人找到钱锺书,想请他为陈寅恪的墓碑题写“陈寅恪先生之墓”这几个字。陈寅恪比钱锺书大二十岁,算是前辈学人,同钱锺书父亲与本人都有一些交往。钱锺书虽然未必认同陈寅恪每一项研究,但对其学问却是非常钦佩的。他自然痛快地答应了。不过,他觉得自己的书法虽然有一定造诣,但平时写大字的机会不多,于是他在王羲之、苏轼、黄庭坚等书法家的书帖上分别找到相应的字,一个个临摹。练习了许多次,自己还是不满意。他觉得自己的字太丑,必须回绝陈寅恪的家人。他在一封信中写道:“我的字写得不是很好,平时写小字还行,还能够凑合,但大字我确实驾驭不了。陈先生是三百年之大家,我恐怕贻笑大方,有辱陈先生英名。”不久,钱锺书不敢题字一事就传了出去,大家对他的睿智肃然起敬。
范文澜是中国当代顶尖的历史学家之一,着有《中国通史》(简编)《中国近代史》(上册)《文心雕龙注》《范文澜史学论文集》等书,被誉为“新史学宗师”,其研究注重第一手材料,眼光犀利、剖析独到,极具深度和说服力。范文澜先生深知自己长期的兴趣在史学研究方面,行政才华并未得到相应拓展,因此遇到邀他做官的事情,一概谢绝。中国科学院刚刚成立时,请他做副院长,范文澜说自己没有行政能力,做副院长不能称职,有关部门只好另选他人。当时没有社科院,科学院成立四个学部:数学部、化学部、物理学部、哲学社会科学部,请他做后者的主任,他依然没有答应。即使后来有关部门做通他的工作,让他担任了中国近代史所(又名中国历史研究所第三所)的所长,他还是将处理行政事务的权力交给刘大年,自己一心一意带领助手编撰历史着作。
钱锺书与范文澜两位老先生所从事的工作区别很大,一个研究古典文学,并创作小说、散文;一个主要研究中国历史,但他们获得巨大名声之后对待自己的缺失却是一致的:毫不掩饰,更不利用名声为之“站台”。
一个人要做到不利用名声为缺点“站台”,真的很不容易。人的名声一大,耳边听到的几乎都是赞美的话,这些好听的话有的可能是出于真心的欣赏,有的不过是世俗的吹捧。虚荣的人可能将吹捧当事实,以为自己真的无所不能,只有明智的人才能拨开迷雾,看到事情的本来面目,明察自己的优势与缺失。
我们还得对个人利益保持适度疏离。人是一种动物,是动物就必须消耗一定的资源,不可能对利益完全无动于衷。有的人不是不知道自己在哪方面有缺点,只是对利益的追逐动摇了他们的理智,使其作出的抉择走到了名声的反面。消除过度的利益之念,我们才会在乎羽毛之洁白。
勿让名声为缺失“站台”,将自己全部的时间、精力用到优势项目上,一个人才会在时间的长河中发出更大的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