蟏蛸

诗经·豳风·东山》:“伊威在室,蟏蛸在户。”

诗句是写战士东山打仗归来,所看到的家中破败的景象。在此,“伊威”,是指土鳖。那么,“蟏蛸”又是指什么呢?

蟏蛸,是蜘蛛的一种,身体细长,脚长而多刺,腹部多呈长圆筒形。又名喜蛛、蟢子、蛸子、喜母等。蟏蛸,多脚,其脚最具特色,细长得不得了,且多节,有刺,所以,蟏蛸的前行,总是撑腿而行,慢行,缓缓;快行,则疾如飞——速度快了,那细长的腿就仿佛看不见了。故而,龚自珍才有诗句曰:“昨夜罗帏,银烛花明蟢子飞。”

蟏蛸喜欢生活于房屋内,尤其是老旧的土房——在室内拉网,在室内繁殖。

于今的高楼大厦,已然很少见到蟏蛸了,但在从前,特别是从前农家的土坯房中,蟏蛸可以说是无处不在的:在房梁,在屋檐,在墙角,在门后,甚至于在风箱与灶台的缝隙间,都会拉下一张不规则的蛛网。

蟏蛸拉网,使房屋看上去愈加破败,但蟏蛸拉网,在满足自己捕食的同时,客观上消灭了害虫,如:苍蝇、蚊子等。

宋代方回写有一首诗《蟏蛸》,写的就是蟏蛸捕食飞虫的情况。诗曰:“窗眼蟏蛸粟许微,早能结网伺虫飞。都来口腹容多少,狼虎操心伏杀机。”

拉网已成,伺机而动,势如狼虎,且肚腹又大,想来一日定然捕捉飞虫不少。因之,若然单纯从“虫”的角度来看,蟏蛸亦是一种益虫。

蟏蛸的奇特之处,更在于人类所赋予的民俗意义,或者说文化意义——那就是,将蟏蛸的出现,视为“喜兆”。而且,此等认知,还历史悠久。

早在北齐《刘勰·新论》(一说北齐刘昼《新论·鄙名》)中,就有如此表述:“野人昼见蟢子者,以为有喜乐之瑞。”

此等认知,还多见于诗文传说中。

诗句,如《玉台体》:“昨夜裙带解,今朝蟢子飞。铅华不可弃,莫是藁砧归。”辽人李齐贤《居士恋》诗句曰:“鹊儿篱际噪花枝,蟢子床头引网丝。”在此,作者将蟢子和喜鹊并列之,喜兆之意,昭昭然。清人金农,有一首《蟢子》诗,其中有诗句曰:“双烛生花送喜频,红丝蟢子漾流尘。”我们知道,在民间,烛火爆花是喜兆的表现,在此诗句中,金农将双烛爆花和蟢子拉丝并列之,足见亦是同样表现喜兆也。

而一些笔记故事,则更有意思。

唐人段成式《酉阳杂俎·前集卷四·喜兆》,就记载了这样一个故事,其文曰:“郑相公宅,在昭国坊南门,忽有物投瓦砾,五六夜不绝。乃移于安仁西门宅避之,瓦砾又随而至。经久,复归昭国。郑公归心释门,禅室方丈。及归,家人入丈室,蟢子满室,悬丝去地二尺,不知其数。其夕,瓦砾亦绝。翌日拜相。”

郑,是确有其人的,字文明,郑州荥阳人。唐宪宗即位,拜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蟢子满室,悬丝去地二尺,不知其数”,该是一种怎样的壮观景象啊?真是蟢子满屋,“喜气洋洋”者矣。此等现象,一经出现,不仅此前的“扔瓦砾”怪象断绝,而且郑第二天就“拜相”了。

此,虽颇似“小说家”言,但读之,亦觉有趣味——文化的趣味。

直到今天,在吾乡,乡人依然认为蟏蛸之出现,即为“喜兆”。

蟏蛸,喜欢垂丝而下,一个人,如果出门回家,推门而入,恰巧遇见一蟏蛸垂丝,则视之为“撞喜”。如果家中有小孩生病了,即可在房门后寻找蟏蛸之踪迹,以预测病愈之时;若然,突然一只蟏蛸落于人的衣服上,即视为很快将有“贵客临门”,如此种种,难可尽述条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