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3年,一场特殊的毕业典礼在广州的春天开启,华南师范大学为2020年毕业的学生们补上了因为疫情迟到已久的告别仪式。毕业生们从各地赶来,弥补青春的遗憾。告别也是重逢,重新见到老同学,过去特殊3年的记忆,都在这一刻展开。
2020年的夏天,为了迎接毕业,雷雷染过一头张扬的紫色,毕业典礼没有办成。3年之后,头发变回了深色,她也回到久违的校园,或者说是赴约,学校要为2020届的毕业生补上一场毕业典礼。
回想最后离开校园的场景,是有点凄凉的。疫情爆发,所有人都在家里待了半年,从冬天到夏天,回校就是离别的时刻了。雷雷是最后一个回去收拾的,宿舍空空荡荡,桌子上只剩她的东西——水杯、化妆品都蒙着一层细细的灰尘。办离校手续那天,大家匆忙集合在一起,叫来老师,用手机私下拍了几张合照,人也不全。
以往的毕业典礼像节庆一样,学校前面那条街全是卖气球和花束的小贩,提醒他们这是个特别的日子,学弟学妹用无人机拉横幅,准备礼物,合照、拨穗、抛帽。而那个网课时代的毕业季,大学城是空的。
没有出征仪式,就进入到各自人生的战场。雷雷说自己学生时代是性格内向的人,“每个人都觉得可能会考公务员或者事业单位”的那种,从公共事业管理专业毕业之后,她的确进了一家事业单位,工资3000元,每天朝九晚五,复制粘贴各种毫无意义的材料。
疫情出省要报备,整整一年她都没有出过广州市。被约束得太难受,她决定辞职,去了一个反差极大的行业——做美妆电商,促销节日加班到凌晨一点也不少见。虽然累一点,她能感受到自己变得开朗,在社交上更游刃有余了。
她一直记着那个潦草的收尾。毕业那年的7月底,雷雷特地回了趟学校,在校门口穿着专门买的学士服,和父母一起拍了一卷“毕业照”,算是给自己留一点纪念。
中途学校也说过要补办,原本定在去年夏天,年级群里沸腾了。有人专门从外地请假赶回广州,坏消息直到前一个晚上才降临——广州出现了病例,毕业典礼再次取消。“我都已经到高铁站了,还要不要上车呢”,有人难掩失落。雷雷本来约了摄影师,新买了白衬衫和百褶裙,计划好一天的补拍行程——从举行典礼的石牌校区,到常常去上课的大学城校区,所有的悉心准备都落空了。
现在终于到了兑现承诺的时候。虽说没了去年那样澎湃的心情,雷雷还是特地在出发的前一晚和室友们去理发店吹了头发。她捂着头说着,千万不要淋到雨啊,广州潮湿的春天,还是让头发在五分钟之内塌掉了。
三年后重回学校是怎样的感受呢?早上六点多手机铃声响起的一刻,雷雷就很精神了。校园里拉着欢迎的横幅标语,有人提着行李,还有穿学士服的校友抱着小孩。她去饭堂买了个包子,还是熟悉的味道。学院特意弄了个甜品台,每一块小饼干上都插着一面小旗子,写着每一个毕业生的名字。
担任兼职班主任的学长学姐专门回来了一趟,准备了好多束向日葵,还带来了雷雷他们班入学时的记忆。大一军训的时候,每个人都写了几千字的自我介绍信,原本学长要在毕业那年还给他们的。对他来说那是一份沉重的责任,放在存重要文件的柜子里,终于要交还到他们手中了。
最隆重的是拨穗环节。在学校的手球馆,主礼教授举着“学术权杖”,踩着红毯入场,那一刻有些莫名的喜感。学生们开玩笑叫它“巴啦啦能量小魔仙棒”,这根“师”字形、乌木托着的金银配色“权杖”,还是2019年全校一起投票选出来的,后来没了毕业典礼,就一直没用上。
雷雷在台下等待,内心是雀跃的。真正上了台,脑子却一下空白了,突然变回了那个手足无措的大学生。怎么经历了三年社会的历练,这种时候还是懵的呢,回想起来她觉得有点好笑。
“久等了,毕业快乐!”从穿着院士服的老师手中接过没有毕业证的外壳,她觉得自己好像才真的毕业了。懵的不止她一个,下了台有同学说起,被校长问到“在当老师吗”,大概是师范学校会关注的问题,没有做老师的她,还是在慌乱中乖巧地点了头。
等待的时候,雷雷和前后的同学闲聊,有意思的是,这个偏教育方向的专业,80%以上的同学都没有当老师,有去私企的,读研的,班长参军了,隔壁专业一起上过高数课的同学小孩都已经两岁了,大家像是开了什么人生加速器,她暗自感慨。全班三四十个人,回来了十多个。去年说要补办的时候,刚从美国毕业回来的室友阿鹿在隔离。今年阿鹿来了,另一个室友去了英国读书,宿舍总是遗憾地三缺一。
阿鹿是为数不多经历过毕业仪式的人。2022年从美国约翰霍普金斯大学研究生毕业,她穿上小白裙和硕士服,参加了真正意义上第一次毕业典礼。
那天,放眼望去都是DIY的毕业帽——手工串珠做的花、婚纱一样的、粘贴实验仪器的,还有人彩绘了自己的爸爸妈妈。每一个毕业生的名字被念到,台下就爆发出的亲友团巨大的欢呼。轮到她的时候,会场突然安静——她的父母亲友都在国内,因为疫情没能到现场。
原本两年的留学生活,有一半的时间在上网课。直到2021年的夏天,她才坐上飞往美国的飞机。学术讲座和博物馆新展很多,吃完饭在校园里散步,被红砖建筑围绕,她有种久违的幸福感。每周都有各种形式的音乐会开放,从弦乐四重奏、交响乐,到邀请说唱歌手的夏日庆典,她贴着彩印纹身贴,拿着荧光棒,和全校一起在大草坪上蹦。
就在阿鹿到美国后不久,国内的防疫政策逐步收紧,在深圳的父母每天都要去排队做核酸检测。去年春天,隔着时差,下午六点她要帮上海的家人抢菜,太难了,她也抢不到;上海的朋友被封控之前刚好水电断了,房东过不来,就被迫在邻居家洗澡、打水、给充电宝充电。
即便这样的生活离她很遥远,她依旧能感受到亲友的沮丧、崩溃。临近回国的时候,各种检测、手续、证明让她又重新保持小心翼翼,可千万不能感染耽误行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