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刚回国隔离,就收到了毕业典礼要重办的消息。她超开心,好想回学校见老同学,看看他们现在怎样了。健康码还是红的,能不能进学校未知,她给辅导员反复打电话求情,准备一出隔离就买一张去广州的高铁票,时间刚好能赶上,但毕业典礼还是没办成。
那种不受控的感受Suzy很熟悉了。她是读中文的,本科和雷雷在学校的新闻社认识,毕业之后,继续在国内另一所学校读研。研究生校园很安静,以往熙熙攘攘的游人都不见了。
大学城校区集中了10所高校,学校之间没有围墙。本科的时候,Suzy经常串到其他学校的饭堂。小吃街有很多零零碎碎的小店,她最喜欢和舍友们去杨小贤点一大碗牛奶冰一起吃。
毕业之后,杨小贤关了店,很多喜欢吃的店也都倒闭了,大学城显得有些荒凉,承载青春味蕾的记忆不复存在。去年毕业典礼取消,之后会不会重办?除了失落,她也没有太大的期待,“疫情期间,诺言是蛮无力的”。
时间改变了许多。她还记得本科毕业那年,同学们的心态还是明朗的,只有几个人考上研,考不上的人也没有觉得人生完蛋了,秋招找不到工作,那就等下一次机会。读研和封控一起到来,机会变少了,去年毕业的研究生师姐们的分享让她觉得窒息——中小企业缩招,大厂对文科生不太友好,很难获得一个好的岗位。
公务员、国企成了首要的选择,好多本科同学,哪怕是非师范生也考了教师资格证。同学们的描述中,象牙塔内的生活没有想象中美好,过去三年多了许多杂务——当疫情志愿者、写学生的发热报告;新课改替代了传统的填鸭式教育,对老师的要求更高了,要学的东西很多,“好像每一个行业都在劝退我”。
毕业生的就业寒冬,从国外回来的阿鹿也没能逃过。出发去美国读教育学之前,她曾对未来怀抱着很大的憧憬,她在大厂实习过,为未来AI和教育产品的结合而兴奋,行业一片向好。在国内上网课的同时,她还在一家教育类的APP实习,从早上九点工作到晚上八点,九点半再隔着时差上网课到凌晨一两点,还要抽空写作业,“卷得头皮发麻”。
回来之后,只剩下“双减”过后凋敝的教育行业。前不久去一家教育行业非头部的“小公司”面试管培岗,本来只是想试一试,看到面试阵容她愣住了,一个港大的硕士,一个北大本科,还有清华的本硕和宾大的研究生。后续有人向她打探面试结果,阿鹿才意识到,他们是真的很想要这份“没那么好”的工作。
Suzy焦头烂额地忙到四月初,还没有找到合适的。怎么连一个好学校的研究生都找不到工作?家人提出这样的不理解,让她压力很大。
这一次回学校是纯粹参加毕业典礼,和找工作无关,Suzy的心情轻松许多。拨穗仪式之后,大家凑在一起聊天,“现在北大的都很难”,她被安慰着,好像也不那么恐慌了,总能找到自己的路。
学旅游管理的志立是那种对自己选择的路无比坚定的人。大三那年他申请了休学,拿着大学兼职做导游和销售攒的几万块钱,开始了独自一人的环球旅行。
他的生活轨迹和许多人错开了。同学们忙于实习找工作的时候,他在肯尼亚遭遇绑架,舍钱保命;在非洲的村庄见到自己没有想象过的贫穷,也遭遇善意,一个埃塞俄比亚小孩用生锈的铁丝帮他修好了断掉的人字拖。环球之旅正好在疫情前结束,等他从湖北老家回学校,同学们都毕业了,他感觉自己也回不到校园生活了。
对旅游行业并不友好的这几年,不少同学转行。志立还是一头扎在其中,一开始是创业做研学旅行,因为很难招到学生而作罢;后来又去一家旅游公司做企业差旅管理,蛋糕小了竞争也激烈,在一次人事斗争中他离开了。他还是没想过放弃旅游行业,开始做全职旅游博主,他觉得总会变好的——见过更开阔的世界,他始终是乐观的。
志立很期待这一场毕业典礼,想和失联的老同学们重新建立联系。那天早上,推开教室门的一刻,老师在讲台上微笑看着他,底下都是熟悉的面孔,像是重新和青春打了个照面,他恍惚觉得自己从没离开过学校。唯一有点落寞的是,晚了一年毕业,这不是他的毕业礼了,拍完合照,在抛帽子的环节,他默默走开了。
仪式结束,在学院组织的交流会上,志立见到了更年轻的面孔。他被疫情这几年入学的学弟学妹们的好奇心包围,环球旅行听上去有些遥不可及,学院真的会支持吗?有多少开销?去了哪些地方,有什么奇遇?
在志立读书的时候,休学旅行在自由的旅游管理学院不算太稀奇的事情,他出发的时候,宿舍就留给了刚从澳大利亚休学旅行回来的学长。当下,这些年轻人显然在经历不同的大学生活,曾经的饭卡可以刷遍大学城的八所学校,联谊、去其他学校上公选也常见,后来高校各自封闭,交流少了,活动和社团也变得沉寂,这次回来学院的话剧社也没再办了。
散场之后,阿鹿班上组织了一个有老师的饭局,让她意外的是,老师带来了当时上课点名的名单,还有一些他们的毕业论文原稿。毕业当年,留给学生们回学校的时间太短,没来得及返还。
雷雷没有去那场饭局,她逃掉了。她猜自己大概不是老师眼中那种“成功”的学生——进大厂、读研读博、考上公务员事业编,看看自己,好像没做出什么特别的事。但她现在过得很快乐,就在回学校的那天,她重新见到了当年印着毕业寄语的标牌,也是过去3年常常想起的话,“跃入人海,各有风雨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