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终于得闲去看望父亲,几周未见,发现老人的鬓角虽然又增添了几许斑白,却依然显得精神矍铄。看见我,他的眼睛里充满了惊喜:“来,来,来……快进屋去看看吧,爸爸又添新作品了!”父亲兴冲冲地拉着我向他的“根艺室”走去,脸上洋溢着喜悦。
父亲的根艺室琳琅满目,各式各样的根艺作品排着队,竞相展示着生命的质感和灵性,真有满园“春色”关不住的意境
“你看那像什么?”在父亲的指引下,我看到了一位傲然屹立的智者,这显然是一樽人物根艺。他肌肤的色泽是黄的,光滑而健康。他的头高高地仰起,眉宇微皱,眺向远方的双眸炯炯有神。他的双臂热烈地举起来,像要拥抱什么,呼唤什么……他彰显出来的是一种万丈豪情,给人一种蓬勃向上的力量。
在父亲的案几之上还立着一樽乌木雕琢而成的太行山水,高处群峰叠起,云霞漫天,蔚为壮观;低处玉带环绕,河道平坦,水流清澈,好一幅“远山生黛、近水含烟”的山水画。
另一樽取材于我国神话故事——牛郎织女。只见一位憨态十足的小伙儿正在田间犁地,他一腿弯弓,一腿直伸,头戴草帽,手挥皮鞭,脸上渗出的汗珠晶莹剔透。在牛郎的身旁是美丽动人的织女,她手掬棒槌,轻扬广袖,翩翩舞动间,机杼上已是彩锦如云。
还有一樽展示的是孔雀舞中的一个片段,领舞者俨然是孔雀皇后杨丽萍,舞姿颇有韵味。真是佩服他老人家,把这一绝世舞蹈从舞台搬到了小小的树根之上……
父亲的根艺作品真多,这些作品就像他精心培育的一个个孩子,而他绞尽脑汁,深思熟虑,为“孩子”们起的名字也令我感叹不已——“春江水暖”“丹凤朝阳”“鹤立鸡群”“女子乐坊”“盛世龙腾”……一尊尊出神入化的雕塑,一个个精心推敲的文字,散发着淡淡的泥土清香,渗透着浓浓的自然情怀,恰似一首首优美的诗歌,一段段传奇的故事。
根雕艺术是一门化腐朽为神奇的艺术,我一直纳闷,父亲既不是根艺专家,又从未进入过任何艺术殿堂,怎么会有这般情致,这般境界,这般造诣呢?他只是一名退休多年的警察,在他近二十年的军旅生涯和三十多年的从警生涯中,他一演绎着忠诚、奉献的要义,倾注着对党的忠诚、对事业的赤诚、对人民的热爱、对平安的憧憬、对邪恶的憎恨,追求风清骨峻,向往天下太平。父亲深有感触地说:“过去工作太繁忙、太紧张,难得有这样的闲情逸致,退休以后才发现自己的艺术细胞都散发出来了,这是警营给予我的丰厚的艺术积淀啊。”
细细地欣赏着父亲这些别致的树根根,我忽然感觉,满室的根艺都在轻轻呢喃、悄悄吟诵……父亲的根艺语言,是美妙的、是神秘的、是可遇不可求的,是用来开启蒙昧心灵的语言,是叩开认识世界和自然之窗的语言,是生命由成长到成熟时自然流淌出的语言……那些根艺仿佛在说,父亲是一位不知疲倦的行者,他曾走过许多的路,才更清晰地感悟到生命的沧桑与绚烂。他就像一只重新起锚远航的战舰,在思想的河流中不停地奔腾,不断向前。他要让这缤纷的世界充实、美丽,使自己的心灵更坚实、更瑰丽,从而使生命更丰富、更辉煌!
父亲的根艺语言令我深思。女承父业,转瞬间,我也已经从警三十余载,从基层一线到地市机关,又从地市机关到基层一线,不断的历练,使我对公安工作有了更清晰的认知和更真挚的热爱,我义无反顾、不知疲倦地坚守着,却也偶尔会让淡淡的彷徨与失落袭上眉梢。而恰在心灵最需养分的时刻,父亲的上下求索和他的根雕艺术走进了我的生活。我知道,创作一件符合生活规律、合乎自然之美、有灵有性的根艺作品,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要不断地拓宽自己的知识和视野,不断地提升人生的品位和修养,集自然美、人工美、抽象美于作品之中。只有不断奋发向上、时时留意生活的人,才有一双敏锐的眼睛,才能不断地捕捉到美、收藏到美、创造出美。
因为听懂了父亲的根艺语言,普通的日子就读出了韵律,枯燥的日子就变得丰富了,阴郁的日子就逐渐明朗了……忽然明白,过去的种种磨炼,都是为了让我对人有更深刻的认识,从而有所作为。人应怀有一颗赤诚之心,善于发现美、创造美;应抓住一切机遇,用心血、汗水、智慧为自己的生活增添色彩。
一天的时光匆匆走过,暮色深沉,要向父亲告辞了。此刻,我看到天空在肆意渲染着一幅写意画,墨渍水晕,淋漓尽致,正如父亲的一生,精彩而充满了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