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衡特朗普的女人
默克尔的第二大历史遗产,是在意识形态上的。默克尔至少在两个时刻遇到了重大考验。
第一个时刻是2015年的难民危机。
当以色列和海湾国家一致驱逐难民、匈牙利等国直接用军队对付难民时,德国独树一帜地对难民采取了“欢迎”政策。某种程度上,德国以一己之力撑起了欧洲的难民政策。美国《时代》杂志将德国总理默克尔评为2015年度风云人物,嘉许她为“自由世界的总理”。
虽然德国的政策在2016年之后有所回调,但基调没有本质变化。简言之,默克尔主导的难民政策包含了三大部分:一是国内吸纳难民;二是与欧盟以及其他国家分担难民问题;三是加强边境管控以及筛选“合适”的难民。这也成为欧盟应对难民危机的主要思路。
第二个时刻是2016年底美国右翼民粹主义政客特朗普当选美国总统。
特朗普胜选后,默克尔便被视为“自由世界的新领导人”。特氏的前任奥巴马卸任前的最后一次外访没有循例前往英国,而是去了德国,最后一个电话也是打给德国总理的,仿佛要“将自由世界的接力棒转交到默克尔手中”。
默克尔果然深孚众望,常与特朗普针锋相对。2019年5月,默克尔在美国哈佛大学发表演讲,表示“我们的行为必须是多边而非单边的”,“不要称谎言为真相,真相为谎言”,“拆毁无知与狭隘的墙”,剑指特朗普主义。
2018年七国集团峰会上默克尔双掌撑台、在一众领导人簇拥之下与特朗普四目相持。
默克尔主政十六年,德国政策整体富于自由的色彩。德国放弃了核能,取消了兵役制,这两项是默克尔所在的基民盟数十年来的重要政策。德国还引进了北欧模式的带薪产假、照看儿童补助,这与基民盟过去倡导的“儿童、厨房、教堂”的女性生活可谓天壤之别。此外,德国放宽了关于双重国籍的规定,对原本的“血统国籍论”也是重大调整。
默克尔在位恰逢西方危机时代,思潮纷乱,人心不古。默克尔务实审慎,不善辞令,却往往在重要关头拨乱反正,掷地有声。当然,对于默克尔的意识形态遗产,可能要再过些年才能给出更公允的评价。
没有口号的大国外交
最后值得一说的是德国的外交。
作为二战战败国,德国的外交只有在国际秩序松动之时才有表现的机会,比如上世纪70年代旨在缓和与苏东集团关系的“新东方政策”。
欧债危机后,德国国内掀起了关于德国在欧洲乃至全球角色的大讨论。2014年,德国外交部更是向全球主要大国知名战略家发出“命题作文”,让其为德国外交出谋划策,并邀部分专家前往德国与外长面谈。
随着国际秩序加速变动,主要国家都做出调整。脱欧后的英国追求“全球英国”,特朗普则追求“美国优先”。德国外交没有口号,但是,德国以欧洲为依托在世界扮演更重要角色的态势已经十分明显。
特朗普上任带动西方对华政策出现很大转变,但默克尔并不追随,竟成了西方对华最为友善的领导人。自然,默克尔也谈不上“亲华”,其在涉华议题上的辗转腾挪,可谓大手笔——既审查5G,又不针对中国;既参与亚太战略,又为此战略注入浓厚的非军事色彩;既调整全球产业链,又重视德国企业亲华诉求;既筹备与美国新任总统拜登全面合作,又急速突击推动中欧就投资协定达成最高政治共识。默克尔说:“我们要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
当前,德国国内正在就“以商促变”对华政策展开激烈争论——不管今年年底大选后谁主政德国,其对华政策都要进入“后默克尔时代”。
以上三大“遗产”,正好道出了默克尔的“发家”轨迹——由德国而欧洲,而西方,而全球。
德国这个稳定的大本营似乎是默克尔成功的关键——无论出现任何危机,德国的经济表现一直稳健;无论出现任何思潮,德国的政治一直相对清平;无论德国的“出口导向”模式在国际上如何受抨击,德国对其工业的投入一直不减。
对默克尔而言,德国是那扇独一无二隔音又美观的窗;
对德国而言,默克尔又何尝不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