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黄,在乡下可不是个好词,与戏曲的“二黄”唱腔一点边界也不搭。那些办事不长记性、傻头傻脑的人,就常常被人称为二黄。比如黄二明,在那次炸锅事件发生之前,就一直被村人称为二黄。
说来也有些巧合。
黄二明有一次去集镇上办点事。去的时候,他走的是街道的里侧,看见对面有户人家在办丧事。返回的时候,他走的是街道的外侧,这当然要经过办丧事人家的门前。回到家,他就对人说:“今天街上有两户人家在办丧事。”知道实情的人替他纠正,说只有一户人家在办丧事,他急了,与人争执,一再说:“我去的时候走的是右边,回来的时候走的也是右边,不是两户人家吗?”有个喜欢捉弄人的人便假装赞同黄二明,怂恿他与人打赌。黄二明哪里看得出是圈套,当真与人打赌。打赌的结果是输了两包“新华”牌好烟。一旁看热闹的人一边抽着烟,一边窃窃好笑:“真像一个二黄。”
时令进入初夏,要开秧门了。黄二明瞧着家里挑秧的竹扁担快要断了,便想着去生资门市部买一条回来。他走出家门,经过一户邻居门前,邻居笑着问他去哪里,他回了话,邻居随即招手让他站住,对他说:“巧着呢,我也正想去买一担秧架,你顺便帮我买吧。”说着,便掏出钱给黄二明。黄二明来到门市部,向营业员说要买一条扁担、一担秧架。营业员收了钱,便去仓库里拿货。不一会儿,营业员走了出来,将扁担和竹片递给黄二明。农村挑秧的秧架是用U字形竹片做的,每只秧架需用两根竹片,一担秧架就是四根竹片。黄二明从营业员手里接过扁担和竹片,愣了一下,原来营业员递给他的是三根竹片。但很快,黄二明的嘴角浮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手里握着扁担,腋下藏着竹片,做贼似的溜出了门市部。途经邻居门前,邻居门前正聚集着一群人在说闲话,黄二明便满脸堆笑走上前去给邻居送竹片。邻居见黄二明递给他两根竹片,疑惑地问:“我不是让你给我买一担秧架吗,你怎么只给我两根竹片?”黄二明又是一愣,这回反应过来了,随口嘀咕出一句话:“我还以为营业员多给了一根竹片呢。”
几个围拢过来的人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其中一个奚落他说:“真是一个二黄。”
“可不?”有人像有了新的发现,嚷道,“把他的姓名倒过来念,明二黄,明明是个二黄……”在场的人都哈哈大笑起来。自此,二黄就叫开了。
只是叫叫倒也无妨,偏偏这个二黄总是因多占集体的便宜而遭到人们的一次次斥责。
生产队在洪湖里布了一道捕鱼的竹阵,本着一人为私两人为公的原则,队长安排二黄的三叔和他去看守竹阵。看守竹阵是件令人羡慕的好差事,轻松不说,还可以不花钱吃捕捞上来的鱼。但几个月下来,生产队竹阵上的收入明显低于邻近的几个生产队。
生产队开大会,二黄成了众矢之的。
“你个二黄,该不会是把鱼当饭吃吧?”
“不然,准是往家里带了鱼。”
“没准就是卖了鱼没上收入账。”
二黄几次想辩解,却始终说不到节点上。事件的结果是队长派人替换了二黄。
但队长依然很信任二黄,不久,又派他去供销社为生产队打柴油,同行的另一人是队长的堂弟。
这次打油出的问题是事过之后保管员抖出来的。保管员说他接手过秤时只有380斤,但后来他查看发票时发现票据上写的是400斤,明显短了20斤。
二黄再一次面对众人的斥责除了感到委屈,依然有口难辩,因为当时跟保管员办交接时,是二黄去的。
几个月后,生产队为增加副业收入购进两百只麻鸭。鸭棚搭在野外,队长安排二黄和另一个人去放鸭。
一转眼到了年末,盘点副业收入时,竟不到两百元钱。
生产队开大会,一下要炸锅了。
没想到二黄霍地一下站了出来,从棉裤兜里抠出一张折叠的烟盒纸,大声说:“这次的黑锅我不背了,你们看,我记的这些账都有日期、有数量……”
众人当场一合计,光是队长一人捡走的鸭蛋就有386个,可是账上一个蛋也没有记。还有几笔在食品所出售鸭蛋的数目与账上的记录也存在一定的出入。
锅这回真的炸了……
事件的结果是队长被众人罢了。二黄正本清源,人们又叫他黄二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