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无法揣测她的内心,回想一下,我们从结婚到现在的交流也少得可怜。有时候我甚至恍惚觉得自己仍然孑然一身。她对我的工作不感兴趣,而她的工作我也从未过问,我们在两条看似交汇的轨迹上各自奔行,无限接近又无限遥远。
我把何强送回家,临走时他嘱咐我帮忙审今晚的片子。我已打定主意怎么回复刘副台长,可坐到自己工位的那一刻,我的心里又生起犹豫。电脑屏幕上是结婚前我和孙俪一起拍摄的艺术照,当时拍摄的场景历历在目,孙俪笑得很开心,是发自内心的喜悦。可惜,凡事都有保鲜期,不过才一年的婚姻,已物是人非。
6、
听说了吗?烟草局的孙局长因为经济问题被调查,听说是开会时直接被带走的。刚进办公室,由明明就跟我说。
听说了。老黄历了,上周就听说了。我说。
我撒了谎,其实我是昨晚才听说的。在市委工作的同学刘博给我打电话时,我正在烧烤摊上买烤串。孙俪不在家,我也懒得做饭。何强已经三天不见人,稿子不看,片子不审。
孙俪已经快一个礼拜没联系我,期间孙俪她妈给我打电话,让我们回家吃顿饭,我说最近忙,过几天吧。她没问我和孙俪的情况,看来孙俪联系过她,那她给我打电话是不是在试探我?不得而知。
上个礼拜东山的山火出了调查结果,是山脚下一家加工企业私自在野外焊接配件,火花点燃了干草,工人们本想自己灭火,山风肆虐,工人们自知酿成大祸,却隐瞒不报,足足耽搁了好几个小时,错过了灭火的黄金时间。上山灭火的除了几支森防小分队,还调动了直升机。
孙俪不在家的日子里,刘晓琳约我吃了两次饭,一次中午,一次晚上。她绝口不问“俺嫂子”的情况,对我也保持着克制。反倒是说起工作,她透露了一点儿她爸跟她聊起的细节,无非是很看好我之类的场面话。
那晚,快下班前刘晓琳给我打电话,约我参加一个聚会,并一再声明不是单独的,几个企业负责人张罗了满满一大桌人。刚坐下,我就冲刘晓琳使眼色,刘晓琳偷偷吐舌头,表示无辜,就是拉你来给我打圆场的。
我知道这几位企业负责人的意图,无非是借刘晓琳攀上刘副台长这根枝,进而给他们企业多多宣传,增加在市领导眼前的曝光率,借机也能从市里捞点儿优惠政策。三番五次邀约,刘晓琳也不胜其烦,只好勉强应允,且拉我坐陪。
喝了一阵子,几位企业负责人纷纷败下阵来。
刘晓琳借去洗手间的空档,把我拉到角落,询问我怎么了。
我说,没怎么。晓琳,你得好好生活,你是个好姑娘。你得活得像个人,像一个真真正正的人。
刘晓琳忽闪着大眼睛盯着我,她突然抱住我,在我怀里呜呜哭起来。
我吓了一跳,赶紧安慰她,尝试打开她的拥抱,却发现她抱得更紧。我扭头四顾,生怕遇见熟人。
李哥,你让我抱一会儿,就一会儿。
我见她哭得伤心,便把手搭在她的头上,轻抚她的长发。
说实话,抱着刘晓琳,确切说是被她抱着,我感觉到无比安宁。这份安宁甚至不是从孙俪那里得到的,或者说我们已经太久没有像这样拥抱了,我们成了每天低头不见抬头见的陌生人。
那晚回家,我睡得很糟。大概凌晨时分,屋外狂风大作,接着大雨倾盆。我忘了关客厅北窗,起身要去关窗,顿感头晕目眩,我坐在床边缓了好久。
第二天起床,我发现客厅窗台下积了一摊水,我找来抹布和拖把慌乱地收拾干净。洗漱上班时已近晌午。到单位才发现是周六,除了新闻部,其他部门周六都休息。我闪身进楼,民生部开着门,跑公检法的大刘的电脑亮着,人却不在,大概是去楼上机房剪片子去了。何强的屋里空空荡荡的,没有烟雾,一切变得格外清晰。
我坐在椅子上,不知该干点儿什么,盯着一堆凌乱的稿子出神,脑海里闪现最近发生的一切。
孙俪走了,何时归来我不知道。何强联系不上,民生部前途未卜。刘副台长那里我还没去回复,近日见他几次,也不过点头打招呼,提拔任命的事似乎从未发生。还有刘晓琳,我该如何面对她?
我一直坐到傍晚,大刘也没下来,剪什么片子能剪一天?当然我也并不是期待他的到来,他真的下来,也就打个招呼,闲聊几句。
已是深秋,天黑得早,也黑得快。前脚刚刚擦黑,后脚就已夜幕四垂。我迈步走出后楼,经过前楼时,发现刘副台长屋里的灯还亮着。
我漫步在平康路上,平康路依然繁华如旧。过往穿梭的行人神色匆匆,被无数隐形的线牵着,从一个地方到另外一个地方。街灯渐次亮起,照着我的面容。我突然有些想何强了,是不是该找他聊聊?
平康路今夜无风,空气恍若凝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