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号房的争吵声穿透厚厚的墙壁传到了一号房,闵富扯了扯张主任的衣袖,说:“老张,隔壁有点不快活,要不,你过去看看?”“为什么?以前去他家,是求他办事。现在,我求他什么?!”张主任答道。张局长也帮腔:“老闵,不是我打小报告。以前,去他办公室是办不成事的,只有去他家花钞票才行!”闵富见同事在自己面前诋毁老同学,心中不悦,说:“不要瞎说!虽然吴强的工作方式不妥当,但他不会贪污受贿!”这时,有位作家说:“为官如何,门铃有定数。在位时响得少,退休后响得就多,反之,在位时响得多,退休后响得就少。”
几天后,吴夫人破天荒地摁响了闵富家的门铃,说吴强病了,是心病,请老同学过去开导开导。平素很少与吴强来往的闵富夫妇带着水果,摁响了吴强家的门铃。吴强满脸憔悴地开门将闵富夫妇引进客厅,唉声叹气地问:“老闵呀,你我同学一场,又一起来江城工作,虽然政见不同,但都是为人民工作。为什么退休了,境遇却不一样呢?”闵富回答:“退休了,大家都一样。就像在澡堂里洗澡,赤诚相见了。”听到闵富一语双关的“赤诚相见”,吴强更加来气:“难道我在任时对他们不好吗?他们请我办的事不都办成了吗!”闵富语重心长地劝解:“以前我就说过,我们都是国家干部,不要有江湖习气,少和他们勾肩搭背,你就是不听。”吴强感慨:“退休后,才能看清一个人。”闵富听后,由衷地高兴:“老吴呀,你我都得好好反思反思了。退休和离职,是干部群众评价一位领导干部的分水岭。你在任时怎么对待干部群众,你退休和离职后干部群众就会怎么对待你。”吴强叹了口气说:“我明白了,他们看中的是我手中的权力,不是我这个人。”闵富见吴强想通了,便旁敲侧击地说:“前段时间听人说,有人在任时,不给好处不办事,给了好处乱办事……”吴强没等他说完,就大怒道:“哪个嚼舌根的乱讲?我可没有贪污受贿。我子女上学的钱都是借的。”闵富见吴强这么肯定,就不再多说什么了,临别时劝他调整好心态,享受退休生活。
长时间听不见优美的门铃声,吴强夫妇倍感失落,他们俩也不敢出门,怕遭人冷眼和嘲弄。吴强成天唉声叹气,吴夫人担心他长此以往会得抑郁症,便买回几只小狗小猫给吴强逗着玩,吴强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可没高兴几天,吴强的新鲜感就消失了,开始自言自语地说些胡话。吴夫人知道,没有《好日子》门铃声,治愈不了吴强的心灵创伤,于是她每天定时从一家饭店点外卖。每当《好日子》响起,吴强就屁颠屁颠地去开门,主动邀请外卖小哥进门唠嗑。外卖小哥自然不干,说还有许多外卖要送。吴夫人看吴强难得高兴,每次都悄悄塞给外卖小哥一百块钱,让外卖小哥陪吴强唠一小时的嗑。
一日一次的《好日子》旋律优美,一天一小时的唠嗑也能暂时满足虚荣心,但毕竟不比吴强在位时那种光景,也听不到阿谀奉承,吴强夫妇还是双双倒下了。
《好日子》再次响起,吴夫人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开门,外卖小哥热情地向她问好,她有气无力地塞给外卖小哥一张字条和一千元。外卖小哥拿着钱,展开字条,上面写着两个名字和两个电话号码。吴夫人解释道:“这是我儿子和女儿的电话,他们一个在北美,一个在西欧。现在,我们的身体大不如以前,如果哪天你摁我家门铃没人开门,说明我们老两口不行了,麻烦你打电话通知他们回来。这一千块钱是给你的辛苦费,恳请你一定要做到。”
一天傍晚,闵富从吴强老家旅游回来,带着吴强母亲送给吴强的青菜萝卜,再次摁响了吴强家的门铃。吴夫人泪人似的打开门,哭诉道:“黄昏的时候,警察将吴强带走了。你可要救救他呀。”
闵富一打听才知道,吴强曾经负责的工程出事了,死了不少人。检查组追查时发现,吴强收受了包工头的巨额贿赂,到吴强家检查时,从密室里查抄出一堵墙的人民币,运走了几卡车的高档烟酒。
吴强被抓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县城,举报信像雪花一样飞到纪委、检察院。最终,吴强因贪污受贿数额巨大被判处无期徒刑,他一夜白头,不久就离开了人世,吴夫人也没有躲过法律的制裁,积忧成疾,随丈夫去了。吴强的子女断了经济来源,只好返回江城,自力更生,过起了普通人的生活。
吴强家的门铃再也没有响过,他母亲送的青菜萝卜已经腐烂。
闵富打开朝西的院门,一轮夕阳照进院里,温馨且从容,门铃欢快地奏着《最美夕阳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