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子龙和孟恬站在像前,看得入了神。
你瞧,虞姬死前的眼神并未落在项羽身上啊。孟恬说。
项子龙答道,是的,她在望向远方,也许她在想,那将是多么孤单的一条路。其实项羽眼中不舍的,又怎会只是美人呢?爱情是属于英雄的,但绝对不会是他生命的唯一,他只有在沙场上才能长出翅膀,自由翱翔,他可以带着虞姬一起飞翔,但前提是他得有一双有力的翅膀。
项子龙的话让孟恬陷入了沉思,良久,她悠悠说道,如果他赢了刘邦,还会有这段凄美的爱情吗?
不会!项子龙毫不迟疑地说,如果他赢了,他也许会是另一个秦始皇,有着三宫六院,也许他会专宠虞姬一人,但天下的繁芜终会迷了他的眼。
霸王别姬,终究还是一出人们用来感动自己的戏啊!孟恬眼里有泪在打转。
他们来到墓园的碑林,石刻上尽是千百年来文人墨客们来此凭吊写下的诗词。项羽和虞姬的爱情,从《史记》开篇,再加上后代人的一一润色,成就了凄美的爱情故事。
又有谁知道,这个爱情故事本来的模样呢?孟恬低语。
项子龙不答,拉着她的手来到一片开阔处,这是一处草坪,草地齐整干净,他们找了块阴凉地方,坐了下来。孟恬躺在项子龙怀里,望着头顶上的天,天上是大朵大朵的云,云连着云,云赶着云,只在缝隙里露出几角蓝天。
心中的那个疑惑犹如长熟的脓疮,终于要破头而出了。
子龙,我问你一件事,你答应我,不许生气。
项子龙点点头。
这几天,陶慧为什么没有打电话给你?孟恬问出这个问题后,紧张地闭上了眼。
半晌的沉默。孟恬有些按捺不住了,她悄悄睁开了眼。项子龙没有她想象中的恼怒,相反,他正平静地看着她。
她去美国看她姐姐了,所以,暂时休战。说完这一句话,他就不作声了,再不愿多解释一句,眼睛也从孟恬的身上挪开,望向青草绵延的远方,目光空洞而虚无。
孟恬的身体有些僵硬,她感觉到血管里的血开始变冷,项子龙的解释对她而言,是苍白而无力的,甚至更加重了她的怀疑。再这样躺在项子龙的怀里,她觉得多少有些尴尬,她挪了下身子,平躺到草地上。
项子龙见状,也和她并排躺在一起,两人就这样望着头顶上的云。
她也是这样躺着的吧?孟恬扭头,望向不远处的虞姬墓。
是的,只不过她再也看不到天,还有她爱的人。项子龙闭着眼睛,仿若困意来袭时的呓语。
子龙,你爱我吗?这个问题一出口,孟恬就觉得自己有多么傻。
果然,这个问题让项子龙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他侧过身来,用手肘支着头,看着孟恬,傻瓜!你问了一个最傻的问题。
那么,如果死神来袭,无论袭击我们哪一个,爱能够抵御吗?孟恬觉得自己的这个问题比上一个还傻,她不等项子龙回答,急忙说,这个问题逻辑不通,我收回。
项子龙已经了解了她的意思。我爱你,孟恬。你要相信我。爱是干净的,纯粹的,超越于一切事物之上。活着的很多时候是龌龊肮脏的,我们无力抗争,只能给自己寻找一片净土,而你,就是这片净土中最美丽的那个女神。
项子龙说完,深情款款地看着孟恬,完全没有意识到孟恬眼睛里的失望。
可是,我……孟恬磕磕巴巴,不自觉地流下了泪,所有的情绪终于爆发出来,她大声说,我不要做一个女神,我要做一个女人!
日暮来临,今天的夕阳是简单的,微弱的阳光下,天空只有灰白和黛青两种颜色。项子龙和孟恬离开虞姬墓的时候,孟恬回头看了一眼,一副对联映入眼帘:虞兮奈何,自古红颜多薄命;骓耶安在,独留青冢向黄昏。
夜晚,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孟恬握着红酒杯,坐在宾馆的玻璃窗前,她望向床上,项子龙正睡得香甜,一个念头在孟恬心中升起。
她披上外衣,走出房间,进了电梯,直达楼顶天台。夜风凉爽舒适,孟恬没心思感受这些,她走到天台的栏杆处,望着远方的车水马龙,沉思片刻后,拿起手机。手机上的那个号码是她昨晚从项子龙手机上抄下来的。
她按下了那个号码,几声长音之后,没有人应答,就在她准备挂掉时,一个女声在那头响起,她颤抖着双手,把手机捧到耳朵上。
喂,是谁?喂?那个女声问道,声音响亮,中气十足。
孟恬没有发出声音,也没有挂断电话。
你是谁啊!怎么不说话!大中午的,打电话不说话有病啊!神经病!电话那头的人开始不耐烦,语气强硬起来,骂了一句后挂了电话。
孟恬从对方的声音里找到了熟悉的感觉,没错,就是她。她就是陶慧。
孟恬望着手机上挂断的页面,手指不受控制地划着屏幕,一则新闻跳入了她的眼眸:C市最近破获了一起杀人焚尸案,被害者李某某,女,四十五岁,因财务纠纷被王某某……
她没有再看下去,浑身虚脱般无力,手机从逐渐松弛的手指间滑落到地上。
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时,项子龙才醒来,昨晚睡得太沉了,他睡眼惺忪地伸出胳膊,却揽了个空。孟恬不在床上,也不在屋里。她一定又去锻炼了,项子龙懒洋洋地起床。
床头柜上的一张纸条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拿起那张纸条。纸条上用清秀的正楷写着八个字:
四面楚歌,虞姬别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