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有了龙凤胎,罗珊对妈妈的行为理解了不少。比如此刻,妈妈来家里的唯一目的,除了送好吃的,就是要帮忙干点家务。愧疚再次涌上心头。当初她坚决要嫁给叶枫,妈妈是不同意的。于是她未婚先孕,逼得妈妈不得不妥协。原以为她嫁给爱情,往后余生什么困难便都能克服,哪知打败她的根本不需要大风大浪,单是生活里如鲠在喉的细鱼刺,便把她刺挠得浑身不自在。
吃到了暌违许久的宝塔肉,罗珊心情好了很多。这时候她才发现,还没给一进门就忙碌的妈妈倒杯茶呢。
“妈,尝尝我新买的冻顶乌龙。味道醇厚,有熟果香,对喉咙好。”
看着改头换面的客厅,饱食肥美的女儿、外孙子、外孙女,妈妈脸上堆起了笑。她接过热气腾腾的茶杯,嘬一小口,让茶在口中打了个转。“好香。”
妈妈起身又走进厨房。罗珊跟进去,把妈妈往外推。
妈妈摆摆手。“你婆婆好福气哟,他儿子能娶到你。我的乖女儿,你看看你这穿的,太糙了。”
“没有,我在家穿着舒服。你女儿不糙,最近还打算买一只蜜蜡手镯呢,那品质,那色泽,特别好。”
妈妈没有多说话。一切都瞒不过她的眼睛。女儿眼神里的疲惫,她能感受得到。
打扫接近尾声,叶枫推门而入。他有点诧异地喊了声“妈”,那声音小得像蚊子叫。
妈妈说一句“回来了”,然后去玄关那里取外套。
“这就要走了?”
“大闺女,你家的活儿我干完了,我还得回我家做饭呢。”
一小时后,罗珊还要带宝宝去看牙医,况且她和叶枫的矛盾还没解决,也怕妈妈看出端倪,便没有强留。她小碎步跑到客厅,从柜子里取出两罐冻顶乌龙,硬塞到妈妈手里,才让妈妈出门。
回到家,罗珊看到叶枫从提包里掏出两套画笔,送给一对儿女。孩子们像得了宝贝,手舞足蹈地奔向涂鸦墙。不多时,罗珊听到叶枫教孩子们画教堂的声音。叶枫说:“教堂是西方人举办婚礼仪式的地方。”贝贝问:“爸爸和妈妈结婚时去教堂了吗?”宝宝抢着说:“爸爸说了,教堂是西方人结婚的地方,咱们是中国人!”
罗珊嘴上笑着,心里却灰掉一块。当年他们的婚礼是去叶枫老家的县城里办的。说是县城,其实很落后,连像样的酒店都没有。婚礼过程中,罗珊发现叶枫的表情有些不对劲。脸红彤彤的,眼神飘忽不定,单膝跪地求婚时声音也不够干脆。也许是因为他的家境完全暴露在罗珊及她的亲友面前,他感到自尊心被冒犯;也许是因为他不喜欢婚礼的某些安排;也许是因为他太累了,人不就是喜欢拿累当借口吗?罗珊在婚礼前夕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只要感觉得到叶枫的真心、叶家的重视和婚礼的热闹,她就心满意足了。
但婚礼结束后发生的一件事,还是让罗珊心有余悸。叶枫爸妈捡了一只流浪猫,婚礼期间没人照顾,于是一位伴娘把猫抱到自己住的房间。罗珊觉得那只猫很可爱,给猫系了个小铃铛,还起了个名字叫“白猫警长”。婚礼后罗珊和伴娘们就都没见过那只猫了。走之前,一位伴娘尖叫着告诉罗珊,她在菜园子里见到了“白猫警长”的尸体。罗珊很是不解,问叶家怎么回事,婆婆挤眉弄眼地解释说:“这白猫坏得很,把地里的菜苗和秧子全祸害了,想用铁锹教训它一下,谁知道一个不注意给拍死了。怪不吉利的。”听完婆婆的话,罗珊的瞳孔瞪大到无以复加。她第一次意识到,她跟叶枫的成长环境有多大的不同。她也第一次意识到,平日里看着亲近和蔼、不善言辞的婆婆,和直来直去、显得有些张牙舞爪的妈妈,有多大的不同。
孩子们的叫声打断了罗珊的思考,他们喊罗珊过去当裁判。她知道,叶枫给两个孩子各自打了一百分。每次分不出高低的时候,孩子们都会找罗珊。
这次,罗珊面对的是简笔画的教堂。宝宝画的是拜占庭式的,堂基是长方形的,上方是半圆形的穹顶,顶部还立着一个细长的十字架。贝贝画的是斯拉夫式的,三个大小不一的洋葱头圆顶,圆塔上还画了小窗口。不到十分钟,这俩四岁的小孩就有模有样地画出了教堂,罗珊很是惊喜。除了叶枫,她实在想不出来身边还有哪个爸爸能做到。在教育和兴趣培养方面,叶枫的确做得比她到位。想到这儿,她看叶枫似乎顺眼了一点点。“宝宝和贝贝画得都很好,每人可以要一个奖励。”
“我想去游乐园坐摩天轮。”
“我想要一只卡皮巴拉玩偶。”
“好好好,都满足你们。但现在,我们要出发去看牙医了。”
叶枫开车载着全家出发。一路上有说有笑。到诊疗室后,宝宝突然不讲话了,新奇又害怕地盯着牙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