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看高飞 人看行为
——蒙古谚语
关于库列点力素,其实我最想说的是好多年前的一件事。那时候,我还很小,七八岁,还是十来岁?确切年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混沌未开,什么都不懂,就像查干朝鲁的一只待在窝里不能跟群的小羊羔,脆弱天真简单又无知。这也其实不重要,因为我存不存在没有任何意义。
重要的是,我站在库列点力素的村庄名牌旁边。我仰起头,看见高高电线杆上的牌子,蓝底上白色大字,是上下两行,上面是汉文“库列点力素”,下面应该是蒙文的。 由于杆子较高,我仰得有些头晕,却仿佛看见“库列点力素”这几个字,如飞鸟般展翅在蓝天白云里。
来到库列点力素,我其实还是对多年以前那件事怀有无比的好奇心,是抱着探寻的目的的,当然那件事没有什么意义,我只是纯粹的猎奇心理,多少年了,这种心理一直在,只是远离事发地点,就被搁置了,现在来到库列点力素,欲望就如同喝足了水分的沙漠蛰伏的干旱植物,一时膨胀葳蕤起来。同来的张想,却只是想看看草原风光,尤其是想看草原上的奔马。她说,自己的脚被捆绑了,看别人跑会嫉妒,看马奔腾会释放。我就笑她狭隘,她说,你别乱笑,人性就这样,然后她自己也笑。想想还是很有道理,就不再反驳她。遂租了查干朝鲁存贵的车,到处乱跑。
租存贵的车时,存贵正准备去拉他的驴。他帮别人养着两头驴,经常拴在田间地头以及各种草茂盛的地方。那是傍晚,我去他家,他媳妇说他拉驴去了。她一边指给我方向,一边骂骂咧咧:“你找他做甚了,这个灰圪泡,甚本事也没有,就知道个吃!我看他连老婆娃娃都养活不了了,哪天我看还是跟这个灰圪泡离婚。”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是一片油葵地,夕阳中,油葵展现着黄绿色,光在晃动的阔大的油葵上流动,花苞或绽开的一两个金黄色的花瓣,整个油葵地,美得令人不敢说话。
存贵一瘸一拐的身影,在夕阳里被拉长,他手里攥着长长的缰绳,大概他要把驴拉回去饮水,两头黑色的驴乖乖地跟在他身后。
我们走过去说:“存贵,明天我们想在草原上溜达溜达,你的车空的了哇?”
他把缰绳一点一点拉回来:“咋,你要咋?”
我赶紧说:“我们想出去玩儿,想雇你的车,你看,我俩谁也不会开车。”
他明白了我的意思,有些不好意思:“说得些甚了,用个车还,说甚的雇了。我没事,明天我带你们走。”
我说:“那怎么行,费油把火的,总得要掏钱,谁也不容易。好,说定了,明天咱就走。”
他微微笑:“嗨,不要说了,明天早上咱们走!”然后他三步并作两步往回走,反而不太能看得出他的腿疾,他的左脚有点瘸,实际也并不太明显。
我在路上就迫不及待地问过存贵有关库列点力素当年那件事情,但存贵说他不知道。存贵和我年龄差不多,他说他根本就没听过这样的一件事,我说:“那么骇人听闻的一件事情,你怎么可能不知道?”他说:“真不知道,我看你是瞎编的,你一贯爱编故事,小时候就是。”然后他语气更加坚定,“不可能,哪有男人自动做那样的事情,连疯子都不可能。”确实,那真是一件于情于理都极其不可能的事情。我邻居家的憨儿子,见了女人,尤其是好看的女人,都会跟在人家屁股后头,不断地伸手摸摸自己的裆部,然后又把手指伸在鼻子底下闻闻,虽然极度猥琐,却也可以看出这是一种不假思索的本能。一时我也有些恍惚,难道我真的记错了,或者果真是我编的?可是心头刹那就涌起那种切实的恐怖感与疼痛感,还和多年前一模一样,让我心头发紧。然后我也确定,这是一件真实发生过的事。
张想说,她要去看奔马。存贵说:“人家是看景点,你就为了看个马?”张想说:“那也不全是,我当然想看草原风景,但最想看的还是马,你想啊,马在草原上飞奔起来,多好看呀!”说这些的时候,张想一脸向往的神色,仿佛她眼前已经是万马奔腾了。存贵稳稳地开着车,并不看张想:“你这个娃娃甚也不懂,马都圈养在草场里,一般都悄悄地吃草,你不追撵它,它怎么会跑?”
一路上确实并没有万马奔腾的景象,这让张想多少有些沮丧。也不是没有马,而且也不少,时不时会看到远处有不少马匹,散在草地上低头吃草。但这样看起来还是让张想感觉不过瘾,她眼睛死死盯着窗外,嘟囔着:“靠近些,靠近些,我想下去看马。”终于看到有一些马在路边,张想立马下车奔了过去。存贵从车上下来,点燃一支烟。可是张想没有想到的是,这些马虽然在路边,却拦着铁丝网,铁丝很细,在车上不仔细看,确实看不出来。存贵说:“我说过,马是养在草场上的,所以你不可能近距离接触,你要不信么?”张想只好冲着那些低头吃草的,或者卧在草地上倒嚼的马挥手,她手里不知道啥时候就采来一大把野花,花随着她的手,纷扬妖娆。她大喊:“过来呀,过来呀,过来给你们吃草!”存贵在旁边笑:“你那不是草,是花,马是吃草的,不是吃花的。”果然,马儿根本不理张想,甚至连眼皮都不抬,兀自在自己的世界里。张想还试图用石块扔向马匹,但她的力气小,扔不出多远。马儿丝毫不受影响,继续吃它的草,甩它的尾巴。看着张想有些沮丧,存贵说:“我带你们到一家牧场吧,他们家有自己驯好的马,你可以骑。”
那家牧场在新宝力格,我们就继续开车去往新宝力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