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贵说:“全凭你惯了哇,要不也没有这么优秀,只是女娃娃这么优秀,恐怕难找对象了。”
勇哥就笑。
我朝着勇哥再次不好意思地笑笑:“啊呀,那是我记错了,我也是和存贵瞎聊,他当真了。”
不一会儿,六六和张想也回来了,张想一脸兴奋:“啊呀,姐,存贵哥,骑马还真是不简单,骑上去挺害怕的。”六六不咋说话,却笑着看向张想,又看向她爸,端起水杯就喝水。
存贵说:“咋了,你就过了瘾了?”
张想说:“我一坐上去就后悔了,别看我上去的时候感觉那么简单,一上去就害怕了,但又不敢下来,只由六六带着。”
六六喝了一气水,咯咯笑着说:“我还根本不敢让马走快一点,要不你会更害怕。”
勇哥宠溺地看着六六:“你看你,人家谁跟你一样了,野的。”
六六就又低头轻轻一笑,这笑是从身体里流出来的,像草原上的植物,自然,自在。
从勇哥家出来,我们继续往新宝力格走。张想大概领略了骑马的不容易,不再嘟囔去骑马,只是安静地看着窗外。
我问存贵:“六六没妈?”
存贵说:“是了,说是六六是勇哥抱养的。”
我很奇怪:“勇哥没结婚吗?他老婆呢?”
存贵说:“啊呀,我也不清楚。不过,我听说勇哥好像结过婚,但是老婆死了,还是离婚了,谁也不知道。”
我还是想着那件事,看来不太可能弄明白了,弄不明白的事,很可能没有发生。现在我对自己这个刻骨铭心的记忆,有了很大程度的怀疑。
车在原野上行驶了好久,存贵好像记起什么,突然说:“我想起来了,我记得有一次,我和我媳妇到她姨姨家,她们在那里聊天,我好像听说,勇哥是娶过媳妇的,不知道咋了,他媳妇就跑了,后来勇哥也走了。”
我有些失望,我对勇哥有没有媳妇不感兴趣,我还是想了解那件事情,到底有没有发生,而至于为什么发生,一点都不重要了。一件事情不能确证是否发生,那它为什么发生就不存在。
存贵又说:“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人家都说勇哥是二女子,你没觉得他说话像个女人吗?脸上也白白净净,几乎没有胡须。”说着他腾开一只手,摸着自己的下巴,看向后视镜,仿佛检查他的胡子。是的,存贵的胡须黑参参地长在他的下巴上。
我也想起刚才勇哥的说话,确实并不高喉咙大嗓子。我说:“人们尽瞎说,首先世上哪来二女子,那是性别不认同者,属于性少数群体。再说,他如果是个二女子,他哪来的孩子?”我突然意识到,他即使不是二女子,他哪来的孩子。
存贵说:“这倒人们都知道了,勇哥的这个闺女是抱养的,他前几年回村里来的时候,带着个小女女,就是这个六六,他给别人说,就是他抱养的,你看,他白白净净的,这个娃娃却黑溜溜的。”
确实也是。
存贵说:“甚是个性少数群体了,我们不懂,人们都说他是个二女子,不阴不阳的。不过,勇哥人很好,前几年北山里有个女人被冻坏了,好像是个傻女人,勇哥救了回来,养活了人家大半年,多方打问,最后把人家送回去。大家都说,还不如娶回家,我见过那女人,虽然不精明,倒也眉眼俊秀,看着悄悄的,可乖了。可是勇哥还是打问地把人家送回家。他这个人热心,人们也就不好意思说他二女子了。”
存贵看了我一眼:“今儿也是,因为你的好奇心,也正好碰到了勇哥,要不我也不给你问那个事,也忘了他这个二女子的事了。”
然后,他长长叹了口气:“人还,咋也是个活着。”
我也叹口气:“是呀,咋也是个活着。”
张想不知道为什么也叹了口气:“咋也是个活着!”
突然觉得很没意思起来,那件事的痛感与惊悚感,在这几声叹息中,变得无影无踪,仿佛这叹气声,有着消解了万事万物的能力。
车已经把库列点力素远远地扔在后面,完完全全看不到了,新宝力格的牌子,赫然出现在了道路旁。
蓝天白云下,新宝力格那几个字犹如飞鸟,展翅在蓝天下。
2023年8月10日 莲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