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兴奋起来,我特别想去库列点力素,特别想知道那年那件事是不是真的,以及为什么会有那么惨烈的事情。但其实,我也知道,这毕竟已经过去了很多年,这比寻一个海上方都虚无缥缈,但我就是好奇,真没有办法。
库列点力素快到了,那件事突然就更加分明起来,是的,那件事留给我的印象太深了,虽然这根本不是一件有意义的事情,甚至有些格调太低,上不了台面,但确实带给我无比的震撼,以至现在想起来,也会心头一紧,瘆人。生活中,美好的瞬间应该更多,但没有一件让我如此耿耿于怀与刻骨铭心。看来残忍而又恶俗的事情,更能刻入人的骨头,时时让人心惊。
好多年前一个初冬,我应该是在院子里玩耍,或者我在大门外的土墙上,看着远方,抑或我只是在家里点瞌睡。这些我想我是编的,就像存贵所说,我是编故事。因为我知道,这不重要,事情发生的场景并不重要,我自己又不是当事人,所以就假定为我在院子里玩耍。
我正在那里玩耍,突然院子里就有个人进来了,动作迅疾,语气慌张:“你们听说来不,库列点力素张二把个蛋给割了!”到底进来的是个男人,还是女人,我忘了,但现在想想大概率是个男人,不,应该千真万确是个男人。因为那时候的女人不可能那么明白无误地说出“蛋”这个极为私密又让人羞耻的词语。而割蛋的这个人是不是叫“张二”,其实我也不记得,对于玩耍的我来说,谁“割蛋”不重要,重要的是“割蛋”本身。“张二”这个名字是我现编的,为什么没有叫“张三、李四、王麻子”,是因为太普通了,不足以与这件血腥的事情匹配,但起个更正式的名字,比如“魏元贞”,事实上,这个“魏元贞”,也是我临时起意的一个词语,实际毫无所指,只是个看起来比较正式的符号。如果这样,就有些太真实与郑重其事了,因为这实在是一件与任何具体的人无法联系起来的事情,存贵在查干朝鲁住了半辈子,库列点力素去过无数次,都不知道有这回事。
那个男人,跑进我家院子,一边跑,一边语无伦次地说:“啊呀,你们知道了不?库列点力素的张二把蛋给割了!”由于慌张,语音就有些尖利。我记得我当时一定很迷惑,并且问了一句,或者是自言自语了一句,我不能确定是什么情形。我说:“割了甚了?甚是个蛋了?”那人回答了我,或者他只是解释给屋子里的人,因为他一边说,一边就进了屋:“甚蛋了?就是男人裤裆里那个蛋!”我被吓了一跳,接着就觉得剧烈疼痛与强烈的震惊,因为我明白他说的是什么,那是人身体的一部分,那得要多疼啊。我下意识地抱了抱自己,仿佛是自己的身体的一部分,胳膊,或者腿,甚至眼睛耳朵。在当时的我看来,裤裆里的蛋和身体的任何部分,都一样。事实上,蛋和身体的每个部分都一样,是人体不可或缺的,但实际上是有着天壤之别的,一个男人,大概率宁愿失掉一只胳膊,也不愿意失去一颗蛋,这是许多年以后,我才明白的。
天色应该是暗下来了,故事的设定,应该是黑夜更好,最起码太阳落山,温度骤降,更冷了,悲惨的事情总是应该与冷与黑联系在一起,才更加有气氛。事实上,我不记得是什么样的时刻,就设定为天黑了,更冷了。
我也跑进屋子,害怕地蹲在炕角,听他们讲述这一故事。
“你说得个甚了,甚’蛋了?”这又令我恍惚,这句话是我问的,还是屋子里的人问的?
“啊呀,就是裤裆里的‘蛋么,库列点力素的张二把个蛋给割了。”
“你咋知道的,怎么会有这样的事?”问的人明显被惊到,应该张大了嘴巴,一脸的惊奇。
“刚才同泰永的一个人,告诉我的,他才从库列点力素路过,说是看到了。”
这句话让我更加觉得疼痛与惊悚,画面突然就强烈地出现:地面上,一只蛋血肉模糊地静静扔在那里,或许被冰冻在地面上,而旁边有个男人,昏迷在一边,两腿间也是血肉模糊。因为这个男人说,是同泰永的一个人亲眼所见。
现在描述起来,也依然触目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