库列点力素(5)

“张二,就是那张大五的儿子,张大五,你们也认得的。”

张大五的名字,也是我临时起意的,这不重要。

“啊呀,咋了么,为甚了么,做的个甚事了么?”

“谁知道了,你说,这个娃娃,咋就做出这样的事情!”

“唉,张大五是不是就这一个儿了,这不是要断子绝孙了?”

“不是,这是张大五的大儿,张大五还有两个儿了,这个儿,好像是刚结了婚,我记得。”

“那是为甚了么,现在的这娃娃,真不知道咋了?”

这些对话,是我根据当时的情形模拟出来的。但记得确切的事情是,这个张二刚结过婚,然后割了蛋。

后来的事情,就都不记得,因为也不重要了,即使再血腥,再惨烈,再疼痛,没有发生在自己身上,很快就会烟消云散。

但我没有忘记的原因首先在于当时的震惊与切身的疼痛感。这种疼痛感,现在想来也是很明显的。我是个特别怕疼的人,即使割破手指,都差不多要哇哇大哭,实在是成年了,只能克制自己,扑簌簌掉眼泪。其次在后来的成长中,越来越想不明白那个叫张二的刚结婚的男子,为什么要割掉自己的生殖器,到底发生了什么?当然,直接原因是疼痛感与震惊感本身,然后才是生殖器对于一个男人的重要性。

我和存贵说这个事的时候,存贵表示完全没听说,他去过库列点力素多次,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样的一件事,何况是割掉生殖器?他认为这太不符合常理,有谁会没事割着生殖器玩儿?就算再不顺利,也不会割掉命根子,割掉命根子,对于男人来说,还不如死!

我突然想,那个张二会不会是死了?

我站在库列点力素的村庄名牌下面,仰望着像飞鸟一样的汉字与蒙文。是的,天空正飞过几只麻雀,与字大小相仿,不细看,还真分不出哪个是飞鸟,哪个是字。

库列点力素是一个绿草丰茂,同时庄稼也丰茂的村庄。公路两边,远处是起伏的原野,原野青绿,其间有羊群散落在各处,偶尔有几匹马长身玉立。近处是盛开的油菜花,一大块,一大块,金黄得像忘了它们在人间,仿佛全世界都是它们的。最近的地方,是林立的玉米与葵花。因为最近的地方离得井近,可以抽水来灌溉。玉米深绿,叶片朝上,水灵灵的。葵花正打着包,偶尔有几处着急开放了的,却有着野蛮而又娇柔的力量。

这时,却又看见了刚才那两个野地里骑马撒欢的人,在马背上,一前一后悠闲地走回来。前面是一个白胖胖的中年人,后面是一个瘦瘦的黑溜溜的女孩子,清汤寡面的短发。存贵朝他们打招呼:“啊呀,勇哥哇,你这日子过得好了哇,悠闲地骑马玩儿了?”

那个白胖胖的甚至有点女子气息的被存贵称作勇哥的男人笑着说:“存贵,你这是做甚圪来来?是了哇,六六放假了,非要我和她出去赛马了,唉,这个娃娃,一贯野,没办法,只好陪她去了。”

这样的间隙,张想已经和女孩子说上话,并且很热络的样子。我猜,她是想让女孩子带她去骑马。

果然,六六对着勇哥喊:“爸,我和这个姐姐玩一会儿,你先回去吧。”说着就一把拉起张想,上了她的马背,没想到张想很灵活,竟然毫不费力地坐了上去。

勇哥大喊:“啊呀,六呀,你可是小心点,人家城里女娃娃没骑过马,千万别把人家摔着了!”

六六确实也是很小心地调转马头:“没事,爸爸,我会很小心的,放心吧。”张想紧紧地抱着六六的腰,两人慢慢地走着,走向原野。

存贵对我使了个眼色,我心领神会地赶紧跟上去,看来他虽然不相信,心里还记着我好奇的这个事,看来人类对八卦的事情,从来都是热衷的。

存贵说:“我是带她们出来玩儿的,看看咱这里的草原。”他朝着六六与张想的方向望了望,“勇哥,你家六六不愧是出名的骑马好手,一个女孩子,真厉害。”

勇哥下了马,走到一家院子,把马拴到一个桩子上,带我们进了院,应该是勇哥的家。然后他开了门,让我们进去。开了电磁炉,热上水。

存贵说:“勇哥,不用忙活,我们歇歇就走。”

勇哥说:“你看我这凄烟冷火的,你等等,大热天的,怎么也得喝了水走了哇。”

“我这个妹妹说,小时候记得说你们村有个人割了蛋,有这么回事了不?”存贵开门见山就问了出来,弄得我竟然有些不好意思,脸就有些发热。

勇哥愣了一怔,盯着我看了好一阵,我只好不好意思地笑笑:“啊呀,我也是随口和存贵说说,小时候的事,也可能是我记错了。”

他就那么面无表情地看了好久,水就开了,他拿了茶杯,给我们沏茶喝。

存贵追着问:“你说,勇哥,我就没听说过这么个事,没有哇。”

勇哥把茶端到我俩旁边,开口了:“啊呀,我也不知道,按说不应该有这样的事。再说,你也知道,我也是近十来年,带着我闺女回村里来的,没听说过这事。”

存贵说:“是了,我也是记得小时候没咋见过你,这几年才见的你。你那个闺女,可真是厉害,学习好,骑马也好,按说,又不是蒙人,咋就会骑马来,天才。”然后存贵又说,“你们村别人就没有说过这么个事吗?按说,如果真有,这不是件小事啊。”

勇哥喝了口水:“谁知道这个娃娃了,从小没妈,少管教,惯坏了。”然后他又沉默了好久说,“没有,没说过,我虽然最近十来年才回村里来,但我小时候,是这个村长大的,我不知道有这么个事。”然后他看向我,“肯定是这妹妹记错了,要么没有这么个事,要么是发生在别的时间、别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