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业说,咱不干这个可以吗?
媳妇说,干吗不干?活轻省工资还高,雇主因为依赖还不能低看你,咱好歹还是个高中毕业生,要不是我爹眼窝子浅,就怕养闺女折本,不肯再供我念书,说不好我这会也住着高楼,开着卧车上下班。唉……不说这了,说多了都觉得立马不能活了。做保姆就做保姆,做个有实力的保姆,不好吗?
青业说不过媳妇,就不做声了,青业知道媳妇也是个心比天高的女人,当初自己不就是爱她这一点吗?农村的日子苦焦,人要再没点心气,那日子岂不就是温水煮青蛙?
可村里人不这样说,村里人说,青业媳妇在外面陪老头子唱歌、跳舞,喝酒、聊天,轻轻松松就把老头子钱骗到腰包里。
青业百口莫辩。
青业心里也苦。
荆五知道。
吃完饭,洗碗时,青业又凑过来,悄悄给荆五说,我给打问了,这羊腰子还真是无利不起早,你当他盖庙是为啥?他可不是想造福乡邻,他是要借寺庙敛财。
敛财?
对,你想想,庙盖好,是不是得供神,是不是就有人去烧香布施,你觉得这庙是羊腰子盖的,这钱会归谁?难不成佛菩萨还真会拿了供奉钱去花?
哦……
你听没听过,一些寺庙打破头重金烧头炷香,还有一些有钱人一车斗一车斗往寺庙里捐钱?想想吧,这羊腰子脑子是灵活,活该人家躺着赚钱,不像咱,一瓦刀一瓦刀拼命敲,还是入不敷出呀。
荆五僵在原地,他没有想到困惑他好几天的问题,竟然是这么个结局。
六、
荆五和青创请假,说要去成都看荆涛。
青创嘴角叼根牙签,牙签在嘴角一翘一翘,青创斜睨着荆五,你钱挣够啦?你去看荆涛?你这一来一往要耽误不少钱,羊腰子这工钱可比一般家给的高一截。
高……再高能有多高?再说,我是真有事要和荆涛商量。
商量事电话不能商量?想儿子了,视频打开看看得了,还劳什子跑一趟,抬脚动步不得花钱?你算算,一来一往要糟蹋多少钱?
荆五不听劝,执意走了。
这犟怂,清创在心里骂,真是又犟又怂,有本事犟了就不要怂,怂了就不要犟,唉!
清创知道荆五的心思,就是不想说破,给荆五留着颜面。但清创的建筑队不能因为你荆五别扭,就不接这盖庙的活路。
时间如水一般,眨眼几个月过去了。
等荆五在某一个夜晚,悄悄在南山老庙显身时,老庙底的大殿已初具规模,在黑魆魆的南山衬托下,威严壮观,洞开的殿门像张开的虎口,把荆五一下吞噬掉了。暗弱的光影里,荆五模糊看到大殿基座上,稻草捆扎的人形,想必这就是佛像的原型,然后上好泥坯,喷上色漆,描上眉眼,披挂上服装,佛像就成型了。
这……就是人心里庄严肃穆的佛像呀?荆五被深深震撼到了,不由在心里低叹!
荆五决定去找羊腰子谈谈。
其实,先前荆五是没有这个勇气的,要不是荆涛的电话一个接一个,荆五还是没这个勇气。这几个月里,荆五当然没有去成都,也没去见荆涛。可恨的是,不管荆五躲哪里,荆涛的电话都能钓蛤蟆一般,把他钓出来。要说荆涛的电话也不怕,不管荆涛怎么催,荆五就屏息做个泥猪赖狗,荆涛又能把他这个爹怎样?但荆涛说到底是念过书的,知道他爹的七寸在哪里。荆涛就嬉皮笑脸说,你要再想不出办法,我就厚着脸皮住小冉家了。我也不是没房子住,小冉家就有房子,她爸她妈巴不得我们住。那该住住呗,荆五懵里懵懂接腔,他不知道这是荆涛在给他挖坑,他说,反正你以后也在成都生活,不会再回白镇啦,你就住她家,就当我把儿子送他们了。
儿子人家倒未必要,但孙子人家肯定是要定了。荆涛不紧不慢接腔,小冉独生女,她爸妈说了,将来生的孙子不管男女,必须有一个姓她家姓。
姓姓呗,我不反对,反正现在提倡生二胎,咱家她家一人一个,公平合理,我没意见。
你想得轻省,别忘了你儿子可不会生孩子,这生孩子得小冉说了算,小冉说她只生一个,打死都不会生两个。爸,再别说没用的了,赶紧想想办法,也没要你全款,你就给我们凑个首付,房子买了咱在成都就算扎根了,你将来老了,也能理直气壮住咱自己的房子。
荆五想,我老了才不会去住你那鸽子窝,我就在白镇,老死在白镇,我的田土我的院子,我的根都在这里,我进城做甚?但荆涛说的有关孙子的话题,还是让荆五心头一颤,若真像荆涛说那样,自己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那自己这一辈子的忍气吞声,还有什么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