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那一次也是鲁青升职的一个绝好机会,他犹豫了片刻便主动放弃了,义无反顾地献给了一个自己想得到又怕得到的女人。那次他找父亲的老部下托关系,与上层领导进行了推心置腹的交流,本来是想把自己从副处转为正处,因为多年的代处长已经到了摘果子的时候了。结果,在与领导交流的过程中,他的脑子急转弯,因为“报恩”心切,他极力推荐了杨小丽。
杨小丽事业心重,上进心切。鲁青这唯一的一次“出轨”体验,以及经过事后十多年的无数次的品味想象,杨小丽几乎成为了他心中的“圣女”。美丽妖娆拥有无数追求者的杨小丽确实十多年没有绯闻。
故此,鲁青不愿意承认,杨小丽会为了一个副转正名额,以身侍奉年近六十的老部长。
因为是老乡,又是老朋友,又同在异乡,赵主任情绪上来,与鲁青碰杯喝了几杯,那舌头就有些发直,话也多了。赵主任再次告诉鲁青,他后年就要退了。
鲁青默默在心里数了数,这不是第八次就是第九次,赵主任提到这个问题了。赵主任这么说一次,就好像拿着小刀在鲁青的心口划上那么一个小口子,鲁青浑身都要跟着颤抖一下。如此划了八九下,鲁青疼得都有些麻木了。但是,赵主任好像依旧越划越兴奋,越划越激动,丝毫没有罢休的意思。鲁青只好坚持着。
赵主任很幽怨地告诉鲁青,他这个省分行工会主持工作的副主任,现在还是副处级。当年他有一次提正处长的机会,但是和他同时可以提正处长的还有一个老同志。老同志面临退休,如果这次再提不上正处长,就永远没有机会了。
当时的赵主任觉得自己年轻,就找了领导,把机会让给了那个老同志,但是,从此以后他就倒霉了,他的年龄就永远比可以提处长的最高年龄大。政策放松了三次,他的年龄也随涨了三次。
“机会如果到了,就该抓住啊。抓不住……就永远没了。老天爷是个很吝啬的老东西,这家伙不会给你第二次机会。”
赵主任的感叹发自肺腑,鲁青的心又一次让赵主任的小刀狠狠地划了一次。并且,这次划得又深又宽,效果堪比前几次的总和。
鲁青的脸上依然微笑着,心里却汹涌澎湃,五味俱全。他当年把机会让给了杨小丽,自己的那个“贵人”第二年离休,他从此没有了强硬的“上线”,在副处的职位上一待又是十年。总算起来,他已经在副处的职位上履职十六年了。他看过一份资料,从副处升到正处所需时间一般为五到六年。而自己整整是这个时间的两倍有余,难道老天爷真的是那个吝啬的高老头,一辈子不会给你第二次机会?
可是,这次的竞争对手只有杨小丽啊。自然,这次机会对于杨小丽来说,也是异常珍贵。这次……自己难道还能再让吗?如果不让,杨小丽失去了这次晋升的机会,她会不会恨自己?可是,如果不是自己八年前的舍己为人,她怎么会有这次机会?不过,也说不定自己当年不帮忙,人家又找到了别的机会了呢……
鲁青的脑袋转来转去,转得脑仁疼。他闭上眼,长叹一声。这让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夸夸而谈的赵主任一惊:
“咋了?鲁处?”
鲁青忙笑笑说:“没……没事。你这人,也算……时运不济啊。”
赵主任吧嗒吧嗒又回到自己的世界里:“可不是吗?你说我这个鸟人……”
鲁青回到宾馆的时候,已经是十一点半,临近半夜。他的房间在十九楼十六号,杨处的房间在二十楼十六号,他也知道,老部长的房间在二十一楼十三号。
真是一个微妙的安排。
鲁青进了房间,先倒了一杯水,边喝边考虑自己是今天晚上给杨处把礼品送上去呢,还是明天一早送。
喝了点儿酒,加上赵主任的几句烂话,鲁青须先抑制住自己想立马冲上去的冲动。鲁青为了增强抑制欲望的效果,喝了两口水后,放下水杯,跑到洗手间洗了把脸,并狠狠地抓了几把头发。边抓,还边狠狠地骂:“鲁青,你不能冲动,冲动是魔鬼,明白不?都五十多岁的人了,还骚情。”
鲁青站在道德的高度,如此警告自己肉体的时候,另一个思维活跃的鲁青颇为不服,好像一个正处于骚情期的青年人,依然蠢蠢欲动。鲁青骂了自己三遍,最后一遍他灵机一动,学老部长的腔调,操一口字正腔圆的四川普通话:
“鲁青,奶奶个锤子的,这大岁数了,还骚情,骚个球啊?正处你小子还想不想要了?”
也许是老部长的话太有震慑力了,也许是鲁青灵机一动加了最后那句话,那个浑身冒邪气的鲁青终于蔫巴了。
鲁青长出一口气,用毛巾擦了脸,走出洗手间,坐在窗前的沙发上喝水。
从窗户里向外看去,宿舍外一片灯光灿烂,繁华盛世的样子。鲁青不喜欢这种犹如浓妆艳抹一般的灯光装饰,因此拉上了窗帘。
再次想到杨小丽的时候,鲁青的心脏只是略微加速跳动了几下,没有引起他的躁动。鲁青满意了,却哀伤地叹口气。他想到老朋友作家西蒙的话:“如果身边的美女不能让你邪气冲天想象万千,那么作为一个男人你是老了,作为一个作家你已经没有了激情。”
老了,也没有激情了。现在的鲁青只有一个人生目标:退休前从副处升为正处。
而现在,他能否顺利升职,似乎与自己以前的红颜杨小丽有莫大的关系。
面对今天的杨小丽,鲁青不敢确定她变得如何,但是几年以前的杨小丽,还是比较单纯的。
鲁青帮她从正科升为副处,原因有二,除了那个半路退却的美丽夜晚之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当时他们的顶头上司对杨小丽的欺侮。
顶头上司是从别的部门新调过来的,比鲁青大两岁。这个上司欺软怕硬,对鲁青这种“老干部”非常客气,客气得让鲁青有时候觉得很不好意思,那感觉好像自己成了上司,而真正的上司成了自己的“手下”。
直到有一次他和杨小丽一起出差,杨小丽喝了点酒,告诉鲁青,他们的上司找她谈话多次,最后那次,暗示她,他可以帮她升职。杨小丽说自己没钱,上司说这个事也不是非得用钱才行,可以有变通的办法。杨小丽当时不解,问如何变通。上司看她实在不开窍,才加深暗示,说领导关怀下属,为下属前途着想,下属也应该体谅领导,帮领导解决一些私人问题啊!
这个新来的上司老家在外地,此番来总部任职,没带家属,在一次酒会上,曾经有同事开玩笑,说老婆没来,会有很多私人问题需要解决。当时杨小丽和鲁青都在场,自然都明白这“私人问题”的所指。
杨小丽没表态,找了个借口从领导的办公室退了出去。
后来,领导又找了她一次,杨小丽还是没答应。
“鲁处,不瞒您说,我现在最怕的就是领导找我。我不敢拒绝他啊,拒绝了,说不定我这辈子就是科级了。但是这事儿,我实在觉得委屈,以前听说有人用这个逼人上床,真没想到会发生在我身上。”
一直到今天,鲁青也无法忘记杨小丽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样子。有着根深蒂固的山东莽汉脾性的鲁青,实在受不住美女的眼泪和豪侠之情的双重折磨,他脱口而出:“这样,你给我拒绝他,你升职的事儿我给你包了!”
实话说,鲁青听到自己这豪气冲天的话,都觉得头皮发麻,两腿发软。但是,想收回来,已经“驷马难追”了。
杨小丽张大了嘴,瞪圆了眼珠子,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真的?真的吗?”
鲁青压抑住后悔,压不住一脸的痛苦,却只得说:“我……何时骗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