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上说,要先为下身消毒!
书呆子,快垫上草纸!
半山地区的村民,每年都会自制一些吸水性很好的草纸。
老板娘的手始终不离开脸盆,她要把孩子放到脸盆里。她已经吩咐家人烧好泉水,准备用干净的山泉为孩子沐浴。
我满头大汗,那种疼痛简直可以用翻天覆地来形容。我已经听不到马老师和老板娘说话。然而,有那道神谕在心中,我尽量保持微笑,我要留给老板娘、马老师,还有我的孩子灿烂的笑容。
疼痛让我感觉自己的手没有了,腿没有了!老板娘让马老师把一块毛巾塞进我嘴里。我紧紧咬住。
你看,头出来了。老板娘笑着对马老师说。
老板娘高兴地告诉我,是个女儿。
我有点失落,那感觉和梦里的一模一样。
房间里出奇地安静。老板娘轻轻拍打着婴儿的背部、臀部。这时候,我们才发现婴儿没有哭声,没有我们期望已久的那一声清脆的啼哭。
6、
是的,我怎么能忘记那个夏天呢,那是我孕育生命的季节。算起来,已经是过了第十六个雨季了,我还记得东红旅馆那间房屋里的潮湿与沉寂,那种“综合”的味道。那个曾经的巫师,东红旅馆老板娘,山区接生婆,多年后还深深地不解,我的孩子虽然早产,但身体没有任何问题,她一个劲儿拍打婴儿背部、臀部,婴儿都发不出一点儿声音。她经历过无数次接生,第一次没有如愿听到孩子的哭声。从她的眼神里,我看出她深深的歉意。
这让我一生对声音有最为真挚的期待。
在期待和向往中,转眼十六年就过去了,我们都已经是中年,同时,对县城也已经有点麻木。反而是半山小学留在了记忆深处,留在生命中最灿烂的碎片里。半山,是我命运里难以割舍的情结。所以,每到夏季,每到多雨的季节,我难以掩饰内心对大山的崇敬,对自然的感恩。
我仿佛也变得世故,喜欢把一切都归于宿命。所以,我并不意外。
依然是雨季,我和马老师带着女儿来到县城车站。车站里有着热烈与喧嚣,雨水打着干净的水泥地面,我打着雨伞。雨啊雨啊,让我感觉生活是如此有诗情画意。
女儿苗条、俊俏,用手语和姨妈打招呼。
杨燕来了。杨燕比我大几个月,女儿亲切地称她姨妈。我看到她从宝马轿车上下来,按下遥控车门锁。在她脸上,我找不到岁月留下的沧桑。在我眼里,她对未来永远充满信心。
是啊,我为什么总是学不到杨燕的心态,永远都赶不上杨燕变化的节奏。她换了五六家公司,离过一次婚,有车有房,现在创办了一所舞蹈学校,自己当校长。我已经不敢效仿她,攀比她。她却一直记得我们的姐妹情谊。这让我对当年对她的忌妒、攀比感到内疚。后来,也是杨燕帮我们想办法调下山来,在县城附近一所乡村小学教书。老师嘛,当然会清贫一点,但想起父亲,我心满意足。
当然还满足于我身边的朋友杨燕,一起待过半山小学的马老师,更喜欢依偎在杨燕身边的女儿。
汽车发动了,乘务员开始检票。女儿松开杨燕的手,又拥抱了我和马老师,拉着旅行箱上车,动作麻利潇洒。女儿脸上始终带着微笑,她不会说话,也听不见别人说什么,她不懂母亲的忧郁。她受姨妈的影响,性格开朗,酷爱舞蹈。杨燕是她的指导老师。她的偶像是邰丽华,如愿以偿考上了特殊教育学校舞蹈班。
汽车喇叭响起来,车站广播里传来柔美的女中音:开往省城的班车马上就要发车了。
客车冒雨向省城出发,刚起步,车速很慢,雨刮器有节奏地刮动着,轮胎下绽开水花。车慢慢加速,拐过弯,看不见了,我们才收回目光,舒出一口气,相视一笑,看着细雨纷纷的小城。
雨中的小城别有一番情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