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街的江湖医生(4)

我一时又对答障碍,随口问,很多人来打虫吗?问完便觉不妥,同行说话,不能这样直接。

他却说得很直白,不多,你来后,更少。又补充说,你的药比我的好,只吃几粒小药片,小孩还吃宝塔糖;我的药苦,人家不爱吃。

中午下了一场云头雨,又出来的日头格外毒辣,后街的石板腾着热气。我躲开日头挨着街边走。老远望见聪明二爹的店前闹哄哄的,走近来,见他在展示一条四米多长的绦虫,是他打出来的。绦虫在人体内危害很大,不仅抢吃人的营养,产出的虫卵随血流分散到人身体的各个部位,便长成黄豆大的囊团,如果分布在皮下,皮肤便疙疙瘩瘩的,要是溜进眼睛,那只眼就完了,假如跑进脑子里,那就……打绦虫却不容易,没有特效药,即便吃药拉出了绦虫的一截,留在里边的又长了回来。

我站在一旁看。

聪明二爹拿一根胶丝串在绦虫的后边,爬上屋顶,慢慢地将那虫垂下,一直垂到地面……人们都惊讶说,神奇!

我也惊讶,不是因为那条虫太长。绦虫都很长,如面条一般宽,一节一节连着,平时就像卷尺一样蜷在人的肠子里。我惊讶的是聪明二爹并不“聪明”,他没有作知识产权保护,比手画脚中,竟然把打虫的秘方,连同打虫的过程全都抖了出来。他兴奋地说,让病人吃了许多炒熟的南瓜子,病人拉出来一截绦虫,他让病人蹲在半盆温水上,接着慢慢地拉,两个多小时,那绦虫就全都拉出来了……

我在心里嘀咕,真是的,以后人家还用得着找你打虫吗!

聪明二爹瞟来,随之走到我的跟前说,你是觉得我傻,不该把打绦虫的秘方全说了出来?

我有点措手不及,支吾说,哦,不傻。

5、

聪明二爹当不成江湖医生了。人们肚子里的蛔虫少了,即便有,就直接去药店买药吃,或者找诊所里的医生;有人大便拉出来一截绦虫,也不找聪明二爹,自个炒南瓜子吃。

坐在店里的聪明二爹像一尊佛,总不见有人来烧香,干脆在店前摆象棋残局,让路过的人驻足看一会儿,以增加人气。后来,他索性改行当了理发匠,门面改成了理发店。

不是同行了,我对聪明二爹自然地生出了亲和感,到后街来,就和他下一两盘棋。他的象棋下得好,赢多输少,可他不敢小觑我。开始时,我和他斗残局。他懂好几种残局,都是流行在江湖上那些很具欺骗性的怪局,看似简单,却变化多端,又巧妙刁钻,难以破解。聪明二爹摆残局不为赢钱,说是玩。人家来斗残局,输了,服气就给一块钱,不服,免了,改天再来。要是谁赢了,每局就奖励五元。我都是中午来,斗一局,就离开。连续来了五天,我把他的残局都收拾了。其实不是我厉害,而是早先掌握了破解这些残局的招数。还在县医院时,我经常去下街头的残局,赌钱的,输一局输五元,赢一局也赢五元。每个残局都有几步让人想不到的应对妙招,一个多月过去,我输了不少钱,其招数却都摸透了。后来我都赢,那些人见我走了过来,就摆手,不再让我下。我破解了聪明二爹最后一个残局,得意地问,还有吗?他的目光像钉子扎在我的肉里看了好久,说,你是个东西啊,以后,我不再叫聪明二爹了!我哈哈笑,把我在县城破解残局的过程全说给他听。他说,是个笨办法,可你很聪明。愣了一下,又说,功夫不负有心人,你也是个有心人呢。

聪明二爹说“也是”,那么,“也是”的另一个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