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河极光

她最后一次见我也是深秋。

我推开门的时候,她正躺床上看着窗外。她头上戴着的是用那种粗棉线织成的帽子,我在去年她发的朋友圈里见到过,她说那是她妈妈给她织的,很暖和。窗户是敞开的,窗外的乌云清晰可见,风把窗帘吹得一晃一晃的,寒气不断涌入屋内,我在门口那里都感觉得到。

你来了啊。她的声音是提前传过来的,我想她一定是听到了我跟她母亲的对话。那是一种带着一点虚弱却依旧清晰的声音,那会让人联想到重感冒。

我说,你不冷吗?

她知道我指的是什么,她说,还好,躺在这儿也就不觉得那么冷了,你要是觉得冷就关上。

经过床前时,一股碘酒夹杂着一些药味扑面而来,我熟悉那个味道,那并不美好。我看到了她从被子底下漏出的脚掌心,说这也不觉得冷吗?

她说,身上已经裹了这么多了,总要有个地方吹点风吧。

我走向窗户,把它关到只剩一条缝,脚心穴位很多,禁不起如此寒冷的风。然后我就在她床前的凳子上坐了下来,她说她今天想给我讲故事

我不太敢直视她的眼睛,那会把一些隐藏的情绪传递出去。她说,你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一时间,我是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是要说对病人的同情和那些没用的关心的话,还是问问今天故事的内容。好在,我在此时看到了一个缓解气氛的东西——牛奶。我从暖气片上拿了一袋已经温热的牛奶,用床柜上放着的湿毛巾擦了擦,插上吸管给她递了过去。我说,能见到你真好。她没有说话,双手捧着牛奶,眼睛看着牛奶。我又说,真心的。其实,我至今也不明白为什么会说那句话,那真的很丧气。

她把牛奶回递给我,说,我不想喝,你喝吧。我知道你是真心的,我是说你也不问问我的病情什么的。

接过牛奶的时候我再次看到了她的手,我还是不敢相信那是她的手,记忆里根本不是那个样子的。那是一双褶皱如树皮般的手,是一双全靠着骨头才被撑起来的手。想到这里,我鼻子发酸了,这是基于我们的友情,也是基于一些友情之外的东西。我说,现在,感觉还好吗?

她笑了笑,似乎是在埋怨我的死脑筋。她说,还行。但这已经这样了,我也没办法改变。这可能就是我们之间最大的悲哀了,我不确定我还能活多久。说完,她摆弄了一下帽子。然后继续说,好了,今天真的是想给你讲故事,不是搞生死离别的。你帮我把床再往高摇一摇。

我机械地握着床边那个像拐一样的东西,转了差不多三圈,她的背就可以完全挺起来了。

她讲了起来,我则做起了唯一的听众,就跟多年前一样,我只听着她滔滔不绝地讲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