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啊,对,单位给的福利,所以就去了。你看,倒是买了不少东西。她指了指放在脚那头的那只大袋子。
我说,原来是单位的福利啊,真好。
她说,你是去黑龙江玩吗?现在那边可是很冷的,衣服带够了吗,住的地方找好了吗?
我说,肯定,早就做好攻略了。说完我就笑了,这是我今天第一次发自内心的笑,我为我提前做了充足的准备而得意。
她抖了一下被子,露出了一副思索的样子,然后说,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啊?不好意思啊,说的有点直白了,我是闻到了药味,所以才……
她的这句话让我开始怀疑自己了,难道我身上真的有那么大的药味吗?还是说我的身体真的已经开始腐烂了?我愣住了,但也很快就缓了过来。我说,啊,没什么,就是有点不舒服。
她点了点头说,你还挺勇敢的,要是搁着别人估计难以启齿,谁会想让别人知道自己生病了呢。
我说,生都已经生了,那也没办法啊,又不是不说就没病了,是吧?我擦了擦眼泪。这眼泪不是因为难过或者类似的什么,而是侧着躺的时间久了就会这样。
她看到我擦了一下眼泪,说,不舒服了吗?
我笑着说,没有,就是这样躺的时间久了,它自己就跑出来了。
她说,那就好,我还以为是你不舒服了呢。
我摇了摇头,想和她聊一聊婚姻了,于是我说,听你打电话,感觉你和婆家人关系很好。
她说,是啊。然后她讲起她的婚姻故事了。从她是如何与她先生相遇的开始,没错,她这会儿称呼她老公为先生,所以我猜她老公应该是老师,也有可能是大学教授。然后讲到第一次去他家,她说她紧张到不行,但见面之后他爸妈对她很关心,没有让她产生太多的不适感,时间久了就感觉是在跟自己爸妈聊天一样,很放松很温暖。她越讲越投入,嘴角在不经意间就会上翘。她还翻出她老公的照片给我看,那是一个中等身材的男人,长得不算帅,但给了我一种很安静的感觉。最后她问我结婚了吗,我摇摇头,她没有再问什么,估计她也想到了,像我这样一个病殃殃的人是不会有人来爱我的。
第二天早上五点多就要到石家庄站了,那时候天还是黑的。她起得很早,起来就开始收拾东西了。那时候我也醒了,但我还不想下去,我就躺在床上看着她。她推着行李箱往门口走之前拍了拍我说,快到站了。我说,好的。
下了车之后,都还没有出站,我跟她就彻底走散了。出站的路上我看到了那些买了坐票的人,有老人也有小孩,他们在黄色的灯光下显现出了现实的模样,那是在一般的视频里不会出现的现实的样子。我很快就清醒过来了,我并没有什么资格去怜悯些什么。
出了站之后我还是有点不明白,明明就一个出站口,我还是跟着她下的车,就是看不到人了。人与人的相遇和分散就是这么随意吧,说起“分分合合”来才会显得那么轻飘飘。
车站的广场上站满了出租车和网约车的司机,他们将车停在马路边上,自己则站在最接近出口的地方拉客。他们会争先上来问你去哪儿,打不打车,我没有搭理他们中的任何一个,第一次来石家庄,我想看看这里的早上是什么样子。
顺着一条不宽的马路走了一段时间,我看到了树干上几片枯死的树叶,那是秋天最后的一点倔强。早点铺子里已经亮起的灯光,那多半会是一个家庭的支撑。小区里零零星星亮起来了几盏灯,那些家庭里一定有高三的学生,不然起这么早干什么?走了一段我就走不动了,虽然没有看够,但也足够了,打车就去石家庄北站了。
高铁上就没人和我说话了,相邻着的座位反而让我产生了一些不适感,我总怕自己身上隐藏的药味会引来别人异样的目光。我旁边先是一个大叔,后来是一个学生,我们都没有说话。车厢里很吵,学生们在叽叽喳喳地聊天,上班族打电话的声音贯穿了整节车厢,所以我只愿意看着外面,总觉得那里似乎更适合我一些。农田、枯树都是那个样子,和西北的没有不同。直到进了黑龙江我才看到了点我想要的东西——雪。
下车时还没走到车门跟前,一股寒气就顺着走道潜伏了过来,腿上就好像只穿了一条秋裤一样,叫我一阵哆嗦。哈尔滨站里的雪还没有被清理干净,穿着大袄的工作人员正拿着铁锹和扫帚在清理它们。最后一趟车在一个小时后就要发车了,终于要去往漠河了,天快要黑了。
再次上了火车,我还是没怎么感觉到饿,这是我多年的毛病了,一到火车上就什么也不想吃。这次我的铺没有被别人占去,而且还是个下铺,躺在上面的感觉明显要比在中铺舒服得多。天黑了,外面的一切都看不到了,但我知道这班车要经过大兴安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