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前,小灵偷偷请了私家侦探调查了章伟明的背景,调查结果与他说的基本一致。当时,小灵还觉得自己又沉稳又聪明。私家侦探告诉小灵,章伟明的父亲早年外出挖煤,一次回村时撞见他母亲与人通奸,床上的男人跳窗跑了,他父亲直接给他母亲灌下了敌敌畏,自己没想明白,喝下了剩下的半瓶。那会儿,章伟明的姐姐刚刚嫁人,主动和家人断了联系,家里就剩下了章伟明和他的妹妹章莹。这些往昔被小灵按下了,她没有向自己的家人说过一句。她潜意识里心疼带着妹妹浪迹天涯的章伟明,心疼他的有情有义。小灵觉得,能陪一个男人成长,是伟大的;若能拯救那个男人,简直配享圣母的荣光。对有些女孩来说,自小衣食无忧、未经挫折是致命的,这种天生的拥有本让人羡慕,却暗藏杀机。小灵会因为拥有一个男人“无法道出的苦”而感到颇有成就,会因为许多被许诺的明天而信心满满,也会因为她以为的“一同走过”而倍感幸运与幸福。
昨天,医生开完检查单,小灵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但是,她没有想到,没有最坏,只有更坏。她不知道,是否还有尽头。
姐夫驱车而来,他已经用自己的专业和缜密为现在的小灵定性为一个“被骗婚者”。面对一个死人,仍有许多补救或泄愤的办法。姐夫列了方案,递给姐妹俩。
小灵没有看,她说:“算了。”
“对,算了,章伟明已经遭报应了。”文珊附和着。
“妇人之仁。”姐夫摇了摇头,毫不留情地说,“小灵,你合计一下,这几年在他身上花了多少钱。”
姐姐拦着姐夫,口里嘟囔着:“你要干嘛?”
小灵缓缓地坐了起来,翻出手机,打开备忘录,递给了姐姐和姐夫。
“昨天,从医院回来,我算过了。这两年来,生活基本开支不算,我陆陆续续给了章伟明三百二十多万,用于他投资、创业什么的,”小灵冷笑了一下,“看来,我的钱是用来支付他和刘梦云的生活了。”
“都是银行卡转账的吗?”
“是的,”小灵点了点头,“我都截图了。”
姐夫拿过小灵的手机,又取了张纸,拿了支笔,开始一笔一笔记录起来。外头似乎又下起了雨,衬得客厅越发沉默。直到妈妈给姐姐打来了电话,才打破了沉默。妈妈来问治病的情况,文珊调整了一下坐姿,变换了轻松的语调,告诉妈妈:“医生找到病因了,心因性神经痛,治疗之后就会好转,别担心。”放下电话,文珊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心因性神经痛,”小灵说得很慢,“有这病吗?”
“有,我在医院走廊的宣传海报上看到的。”
小灵点点头,喃喃着:“等治好了,我告诉爸妈,我的病叫‘神经梅毒’。”
小灵站起身,打开了客厅的灯,又走到了餐桌边上,靠在边柜上。
“你们还记得章伟明那个舅舅吗?”
没等姐姐姐夫答话,小灵继续说:“章伟明没有舅舅,他那位舅舅是他从劳务市场上找来的。他们几个人,给我们演了场戏。我还配合着演。当然,他没有告诉我真相,是我猜到的。这些年,我怀疑过很多事情,但我总觉得那些事无伤大雅,也就蒙眼过去了。我实在太蠢了……”
小灵抱着自己,似乎要让自己放逐于天地,又似乎要把自己从不堪的过往中拖曳出来。
文珊走到小灵的身边,双手拉着小灵的手,她说:“小灵,别自责了,我们都有责任。接下来的事情,我跟你姐夫去处理。”她说着,哽咽了起来。
小灵没有绷住,嚎啕大哭着,紧紧抱着姐姐。心口的疼痛像无声的鞭笞,一点点抽着最后的希望,在喘不上气的瞬间,小灵看到噩梦的边界开始迷糊,她浑身颤抖着,仿佛要抖落所有的辛酸、丑恶和痛苦。
这场噩梦该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