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珊给小灵夹了点菜,两人又默默地吃了一会儿。小餐馆的电视上正在放新闻,小灵被新闻上发洪水的场面惊到了,她示意姐姐一起看,文珊转过头,看了一眼,继续吃饭。
“没想到,北方也会发洪水,还这么厉害。”
“气候变了。”文珊应了一句。
电视屏幕上,村庄已经没了影,困在一片黄色的汪洋中。摄像机扫过之处,只能看到一些房顶,一些曾是鸟儿栖居地的树冠顶部;漂浮物在水面打着转,或拥在一起奔向未知的远方;而人呢,只剩下了眼泪。小灵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机屏幕,眼眶又一次湿润了。
“姐,我想象中,伟明的家乡就是这样。”
文珊又回过头看了一眼电视,屏幕上出现了村庄往日的模样,蓝的天,绿的草,清的水,还有无穷无尽欢欣的日子。小灵从未去过那样的村庄,她望向电视机屏幕的眼神温柔、沉静又哀伤。
在姐姐推荐的中医馆,小灵见到了传说中药到病除的老中医。老先生细细打量着小灵,又让小灵伸出舌头,仔细观察,接着,他把自己的食指、中指、无名指按在了小灵的寸口脉上。时间凝固了,许多故事通过脉动传了出来,老先生气定神闲,一点一点收入掌中。
窗外,飞过一群无名的鸟儿,落下一阵啁啾欢喜,小灵的脸舒展了一下。老先生向小灵和文珊细细说起五脏与情志的关系,又真心地劝慰了小灵一番,开了一个药方子。
老先生的药吃了几天,小灵的状态好了不少。家中,章伟明的痕迹还在。文珊几次劝说小灵,先把伟明的照片撤下,或者换个地方住一阵,小灵都没有答应。后面的路,小灵想自己走完。把一个人留在心里,很难;把一个人从心里移走,也很难。人生那么多难事,像一个个结,也是一个个劫。有时候,小灵会拿着她与伟明的合影看很久,看着看着,泪水无声地下来了,她问章伟明,她为什么要经历这一切?好多次,小灵的心口被无形的力量按压着透不过气时,章伟明那张清澈的脸就扑在了她的面前,转而变得狰狞,章伟明变成了试图谋杀她的施暴者,小灵一遍遍呼唤着伟明,又一遍遍抚着自己的心口,才稍稍缓解。此时,章伟明又换了一张无辜的面孔,深情地望着她,慢慢地消失了。虽然难受,小灵也开始期待心口无来由的疼痛,这样,她能见到伟明,还能真切地感受他的呼吸。
看过了中医,小灵还报名参加了一个义工组织,跟着前辈去福利院、去敬老院、去山区,做些力所能及的事。然而,别人的故事让她更加难受,她泪腺敏感,实在不忍将目光投入太多。人间的苦重重叠叠,慰藉的道路曲曲折折。小灵在寻访那个最初的自己,但她常常在即将找到的时候退却,她返身,一次次被泪眼蒙蔽,又被某一次不知名的共情拉向了崩溃的边缘。
姐姐说,小灵的气色好多了。然而,心口无常的疼痛和时而的抽搐仍不见好转。为此,小灵又开始了医院之旅。她做了乳腺B超和乳腺钼靶,做了心脏彩超,又做了一次痛苦难忍的胃镜,把能想到的器质性病变全部排除了。最后,医生建议她转诊神经内科。
接诊的医生在听完了小灵的叙述之后,安排她做了脑部核磁共振,依然没有什么结果。小灵在文珊的陪伴下正准备离开时,那位四十多岁的男医生叫住了她们。在两位女士转身向门外走去的这几步路里,医生在心里打了个赌。
“这样吧,我再给你们开个检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