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咒(3)

杨凤山就对二人说,自己练的是花拳绣腿,徒有虚名,哪里算得上名师?让二人另去别处寻访名师。那两人就说,他们在此地打探了两天,知道杨师父师承正统。师爷、师伯、师父都是名声赫赫的拳师,杨师父又是嫡宗传人,何必过谦?两人能花了两天时间去摸自己的底细,说明两人是有备而来,让你推辞不掉。杨凤山见二人执意切磋,只得应了下来。

晚上,明月当空,皎洁的月光给宽敞平整的打麦场覆上了一层银色。杨凤山带着河北来的两位武师来到了打麦场,徒弟邵小军、朱延庆已经等候在那里。尽管没有张扬,还是引了一些来麦场上乘凉的社员,围拢过来看杨师父带徒弟们练拳。杨凤山叫过徒弟邵小军、朱延庆介绍给河北两位武师。双方礼罢,杨凤山就对河北来的两位武师说:“武行中有句话叫‘拳不打练家’,习武之人相互动起手来,难免会有失手的时候。依俺看,咱们今晚切磋武艺,文切磋如何?”

武行中的文切磋,是指只比打拳舞枪,比拼力气,并不交手过招。两位河北来的武师对看了一眼,点了点头说:“也好,客随主便!”

杨凤山就让徒弟邵小军先打一趟拳术。邵小军心里明白今晚练拳不同往常,事关师父和邵庄武人们的名声,所以使出了十二分的力气,把一套少林金刚拳打得虎步生风、刚劲有力,如行云流水一般一气呵成。

接着河北来的孙姓武师站出来,一个徐缓的起式后,便打起拳来。只见他动作轻灵圆活,腾挪闪展松静自然,柔中带刚,刚柔并济。把一套太极拳法打得大气磅礴、气势如虹。

邵庄多数人尚武,能看出个门道,尽管邵小军的拳术打得没的说,可是和这位河北姓孙的武师比起来,还是稍显差了些。

这时,朱延庆站了出来,他深深运了一口气,朝不远处一个碾场的石磙走了过去。平日里在麦场上练武,搬弄石磙练力气是他常做的事。只见他沉下腰去,两手抠住石磙,上下用力,足有三百斤重的石磙竟如同一段轻盈的木头,在他手下翻着跟头。朱延庆让石磙在手下翻了十多个跟头,方才把石磙立在地上。围观的人们禁不住叫起好来。

另一位河北姓李的武师见朱延庆在显露自己的力气,便扫了众人一眼,朝不远处的另一个石磙走了过去。就在人们以为他也会像朱延庆一样翻石磙时,他却把石磙立了起来。就见他蹲下身去,双手抱住石磙一声低“嘿”,一下站了起来,然后一步一步走到先前朱延庆立起来的石磙前,把怀里的石磙轻轻摞在了上面。

人们被河北武师的大力气给震住了,一个人抱着三百来斤的石磙走来走去,谁人见过?一时间惊叹声四起。

朱延庆见状,便也走了过去,伸开双臂抱住石磙,几次尝试,石磙纹丝不动。

那河北的姓孙武师在一旁满面含笑,睥睨着眼睛瞧着杨凤山。围观的人们在对河北武师发出惊叹之余,也都把目光看向杨凤山。此时杨凤山心里清楚,如若切磋就此收尾,毫无疑问人家外来的武师胜了。结局要是这样的话,不光邵庄的名誉受损,怕是连师爷、师伯、师父一世的英名也毁在了自己手上。过后自己怎样面对邵庄父老?将来九泉之下又有何颜面去见师爷、师父他们?想至此,杨凤山轻声说了句:“俺也试试吧。”

杨凤山走到摞在一起的石磙前,紧了紧裤腰带,双手合十,闭目深呼了一口气,慢慢蹲下身去,双臂揽住下面的石磙。围观的人们对杨凤山的举动有点发蒙,以为杨凤山弄错了,有人大声提醒:“杨师傅,您抱错了,那是两个石磙”。杨凤山却不理会,随着“嗨”的一声大喊,抱起了摞在一起的两个石磙,并往前走了一步,然后放在了地上。

围观的人们惊呆了。

河北姓孙的武师也走了过去,几次努力,也只是让摞在一起的两个石磙晃了晃,终是没能抱起来。两个河北武师在杨凤山面前抱拳道:“杨师傅神力,果然名不虚传,佩服,佩服!”

两个石磙,那可是六百多斤啊!杨凤山居然抱起了摞在一起的两个石磙,要不是亲眼所见,谁能相信?围观的人们被惊讶、激动、兴奋激荡着,没有惊叹,没有叫好声,有的只是“嗷嗷”的叫声。更有人一边往村街上跑一边大声喊叫着:“杨师傅露真功夫了,杨师傅一下抱起了两个大石磙……”

回家的路上,杨凤山一直不说话,一只手紧紧抓着徒弟邵小军的胳膊。邵小军以为师父是因为赢了河北两位武师,心里太高兴太激动,所以就没在意。待邵小军把师父送进了院子,就见师父杨凤山头一低腰一弓,哇一下从嘴里喷出一大口血来。邵小军慌了,忙要叫喊,被师父止住。杨凤山抹了一下嘴,说:“俺这是动了内伤,你任谁都不要说,这几日俺就不出工了。”

邵小军按师父的吩咐,任谁都没说师父受内伤吐血的事,包括师兄朱延庆。

杨凤山一下抱起两个石磙的事,一时间如风过芦荡一般,在这一方传得沸沸扬扬。杨凤山麦场上这一抱,在邵庄人看来,虽然不能和他师爷万师傅相比较,可是跟他师伯邵明沛当年贩私盐为躲避官差捉拿,抱起盐车跑进高粱地,和他师父邵得福当街撂倒发疯的烈马比起来并不逊色。

有人说杨凤山在抱起石磙之前,双手合十是默念了武功密咒,神功附体才抱了起来的。对于这样的说辞,有人不信,也有人深信不疑。这些人中也包括杨凤山的两个徒弟邵小军和朱延庆。对师父会用武功密咒的说法,邵小军是不信,朱延庆却是深信不疑。

在邵小军看来,单刀削柳、街撂烈马,师爷邵得福的功夫那可不是一般的厉害。师父是师爷邵得福的关门弟子,一定会对师父杨凤山悉心调教,倾囊相授的,师父功夫高强也是自然的事情。至于师父会不会、用没用武功密咒,从师父过去从没有展露过此等功力,到这次惊人的功力大爆发,邵小军对武功密咒这一说法多少有些含糊,有些拿不准。

朱延庆则不同,他认为自己练武能吃苦、肯下功夫,在和河北武师切磋的时候,河北武师抱起了石磙,自己没能抱起,是自己功力不够,只要自己下苦功夫,他相信自己一定能抱得起石磙。可是要抱起摞在一起的两个石磙,他是无论如何不敢想的,日常中从没见过师父在力气上有什么异人之处,他以为,师父如没有神助,两个石磙他也断不会抱得起来的。再加上有关师祖万师父,两个师爷邵明沛、邵得福的传说,还有师父麦场上的这一抱,朱延庆深信,武功密咒这一说一定是真的。

杨凤山的闺女丽荣许配给了大队支书刘兴社的儿子刘安。

这年的腊月十九,是杨凤山闺女丽荣出嫁的日子。邵小军、朱延庆作为师父最中意的两个徒弟,代表娘家人为师妹送亲。

按礼节,送亲的人在回去之前,要跟男方父母告辞并当他们的面对新人叮嘱一番的。邵小军、朱延庆二人来到上房,见过支书刘兴社夫妇,邵小军当面叮嘱师妹,现在已为人妻,再回娘家就是客了,这里才是你永久的家。在婆家不比在娘家做闺女,要听公婆的话,孝顺他们,敬重他们,平日里要勤快,夫妻之间互亲互爱。师父那边有俺跟延庆哥,你不用牵挂。邵小军的一席话,说得师妹两眼泪汪汪的。一旁的支书媳妇就有点不高兴,拉着脸说:“大喜的日子,掉啥子泪。”见师妹一副羞怯、腼腆、惊惶的模样,朱延庆心里对支书媳妇也就不满,就对师妹说道:“该说的小军都说了,师父那里你不用担心,有俺跟小军呢。往后俺跟小军就是你的亲哥哥,你就是俺们的亲妹妹。俺只嘱咐你一句,你只要不错,谁要是有意欺负你给你气受,你跟俺们说就行了。”

朱延庆的话把支书夫妇说得愣愣的。

回家的路上,邵小军不无担忧地对朱延庆说:“支书老婆不是善茬,今儿师妹进门头一天,她就敢黑着脸说师妹,并且还是当着咱俩送亲的面。师妹的脾气又优柔老实,往后师妹怕是少受不了窝囊气。”

朱延庆说:“你说这话俺信。”

邵小军就叹了一声说:“回家见了师父千万甭提这事,免得给他徒添心事。”

这年秋天,邵小军也结婚成家了。

转眼一年的光景过去了,邵小军孩子都有了,朱延庆却是媳妇影子还没有。不是说朱延庆没人提亲说媳妇,也不是女方都不愿意嫁给朱延庆,而是朱延庆不愿意娶媳妇。把爹娘愁得成天唉声叹气。朱延庆爹娘没办法,便找到杨凤山,想让杨凤山说说这个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