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仙姑赶紧过去拉着张大炮的胳膊:“张叔,您真是我的福星啊,您看,我这晾衣架不知道咋回事,升降的时候总卡,我数来算去,咱这里,只有您这个大能人能解决这个大难题。”
张大炮一听,心里美滋滋的:“啥毛病能把咱大侄女为难成个这。”
张大炮在阳台上忙乎时,门口来了一位齐耳白发六十左右的老奶奶。她一进门,李奶奶就招手:“李老师,这里。”
被称作李老师的老奶奶点头微笑,刚一落座,高志远就接过她的水杯,和自己的放在一起。
“李老师,这段时间不走了吧。”李奶奶边揭牌边问。
“嗯,亲家去了。”李老师人柔话也软。
“该上学了吧。”
“开了学,老大家的升三年级,老二家的幼儿园大班。”
两个女人一问一答,两个男人就静静听着。
叮铃铃,手机响了,“李老师,手机,手机响了。”
李老师手忙脚乱想掏出手机,可越着急越掏不出来,往起一站,咣当,把李奶奶的包给碰地下了,急忙弯腰去捡,李奶奶拍拍她的手:“接电话吧。”
李老师滑开手机,屏幕显示是大儿子的来电,让她下个月去北京住一段儿时间。老年手机,音量大,李奶奶听了,是好一阵羡慕啊。
“李老师,您看您多福气啊,北京、广州两头跑。”
半天没见李老师回话,李奶奶也没放在心上。
“哎,李老师,该您了,碰还是揭了?”
高志远时不时歪头看一眼李老师。总觉得李老师今天有点奇怪,怎么一到了她这里,总是卡牌。
“噢噢噢,轮我了?”李老师咬了咬嘴唇,歉意地冲大家一笑,“对不起啊,没看见。”
李老师三心二意,不是误了碰牌,就是点炮,半个小时不到,一锅就塌了。李老师算了账,匆匆离去。高志远望着离去的李老师,屈指在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
“完了?好利索啊,这是快锅啊!”从阳台上回来的张大炮,大咧咧一坐,“来,再开一锅。”
老好人王叔,是怎么都行。高志远拿起水杯,说家里有事,也走了。
“有事?他能有啥事?就一个姑娘,还是嫁的万儿八千里远,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能有啥事?在这里,喝水有人倒,说话有人听,既过手瘾,还能解闷。回到家,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就不知道这些人每天都胡思乱想些甚。”张大炮一脸的鄙夷,“要不说,文化人,难弄。”
“刚才听李老师的儿子让他去北京?”
“去就去,北京,首都,好地方啊。我要有个儿子让我去,我连做梦都能笑醒。”
“瞎嚷嚷个啥呀,这是大儿子的电话,大儿子是在广州,你说,这大儿子咋能安排李老师去二儿子家住呢?”
“就是呀,这老大怎么能安排李老师去老二家住呢?要去北京,也得是二儿子打电话或回来接呀。”旁边看打麻将的阿姨也插了一句。
“这李老师也真是个硬气人,一个人把两个小子都供到研究生,一个在北京,一个在广州,结婚生子,又卖了老家房子,轮流给看孙子,现在,孙子上学了,这颗心也终于能掉进肚子里安稳了。”李奶奶叹口气。
“就是就是,咱们这几十年的老邻居,终于能看见她过几天好日子,享享清福喽。”
俩老太太就着这话题,又忆起了没拆迁时,大杂院混住时岁月的艰辛与喜乐。哪家孩子调皮捣蛋,谁家娃读书认真,数来算去,还就是李老师家俩小子最有出息。虽说男人死得早,她一个民办教员拉扯两个半大小子难,但看看现在,那些苦罪也值了。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不说了,哎,小仙哪,有人没,没人的话,我就和老伙计们下两盘棋去。”王叔举起水杯,何仙姑赶紧过来给填满水。“等等吧,陈姨一会就到。”
4、
趁等人的工夫,张大炮跑去客厅看郝仁那桌去了。李奶奶调转椅子,转过身来,背对着门,从包里掏出钩了一半的帽子。她是个闲不住的“巧手手”,年轻的时候,家里大大小小十几口人,一年四季的吃穿用度,哪一样不是出自她的精打细算,裁剪衣服,缝缝补补,毛衣毛裤,纳底做鞋。如今,生活条件好了,就算做下这些东西也没有人穿了,她就与时俱进,钩织些小东西,一是打发时间,二是锻炼手指,生怕自己得了老年痴呆。这不,何仙姑的帽子,就是跟着李奶奶学的。钩了几针,李奶奶才想起何小仙说前几天钩的桌布,有几个花错了,拆了可惜,将就吧,碍眼,就搁在柜架上,等有时间了看看能不能补救。
“人老了,记不住事了,趁现在想起来了,赶紧看看。”李奶奶自嘲地推开椅子,探身去柜子上够那块桌布,回身落座,扑通,一屁股坐到地上,把正搬着椅子的张大炮吓了一大跳:“哎呀呀,我的老姐姐,你咋能,我我我……”
张大炮就像是被定了型一样,愣在了原地,王叔赶紧把地上的李奶奶扶起,又踢了张大炮一脚,张大炮这才回过神来,放下椅子,和王叔一起把李奶奶扶起。
“老姐姐,伤着了没?”王叔他们想往沙发上挪去,李奶奶摆摆手,原地站立了几分钟,这才一步一挪往沙发那里去。
郝仁他们也撂下麻将,前来问询老奶奶的情况,张小猛拿起手机,准备拨打120。何仙姑吓得说不出个囫囵话来,看着老奶奶自己坐在了沙发上,这才吐了一口长气。王继光边拿包边找车钥匙,蹲下身子,要背着李奶奶去医院。
“不要不要,缓缓就好。”李奶奶直摆手。
“那,给我你儿的号码,来我给他打个电话?”
李奶奶一听,又是摇头又是摆手:“不行不行,打了电话,以后就不让我出来玩了。”
闯了祸的张大炮蔫头蔫脑的,颠来倒去就是一句话,我就没看见老姐姐在跟前。
红姐不放心,拉着老奶奶走了两步,又慢慢转了一圈,确定没有伤着骨头动了筋,一屋子人这才全都出了口长气。
陈姨来了,红姐又从里屋拉出一个嗑瓜子的大姐,替了李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