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斜愣说:“这话说得太对了,外人也替代不了啊!”
王婶道:“那就让春芽娘仨回来!”
大冬瓜道:“听说是嫁人啦,做了别人的老婆,就是找到她也不会来。”
三斜愣道:“别忘了,春芽是饿跑的,口袋比脸还干净!”
王婶道:“钱不发愁,死亡赔偿金八十万呢!”
“八十万,我的天哪!”
大冬瓜和三斜愣同时惊呼起来。前者一双刺猬眼瞪得溜溜儿圆,张着嘴,半天合不拢。后者眼更斜了,几乎对到一块儿。
大冬瓜说:“真的赔了八十万?”
王婶道:“二猴子死得惨,家里负担重,老板发善心呢!”
三斜愣道:“二猴子,不!我二哥也就八十斤,一斤万把块呀!”
大冬瓜说:“我是大哥,二弟家里有事,就是我的事。”
三斜愣说:“我跟二哥从小不分彼此,白天同穿一条裤子,晚上钻一个被窝的。”
王婶见两个人争着去,心里宽慰了许多。
大冬瓜说:“二弟死啦,春芽嫁人啦,两个孩子认人做父,这个家完啦!”
三斜愣也说:“唉,完了。”
王婶道:“老板说啦,春芽娘仨不去,拿不到钱!”
这时,太阳已经移到头顶上,阳光透过枣树的嫩芽,把斑驳的阴影投到地上。
门外突然传来汽车喇叭声。有辆白色的灵车缓缓停住,下来个女人,拉着两个披麻戴孝的孩子。细瞅正是春芽娘仨。只见春芽用白布盖了发髻,蒙上双鞋的前半部。按风俗,爹娘死了穿全孝,丈夫死了只穿半孝。春芽比先前胖了一些,身材依旧那么苗条。她大放悲声,婉转哀泣,哭着给婆婆下跪,伤心欲绝的样子。
王婶拉她起来说话。春芽悲切切地说,二猴子想念孩子,这几天一直念叨,说是挣了钱,全家团聚,谁想竟是永久的离别。话语触动悲怀,放声又哭,几欲扑倒。王婶伸手搀扶,眼圈发红。春芽的泪珠豆粒般大,颗颗砸在她的心上,让她好生难过。春芽说她这辈子只爱二猴子,如果不是生活所迫,怎会离家出走呢!她们外出只不过找条活路罢了。王婶知道过去种种都怨二猴子,千错万错,死了死了,一死百了。也不好再数落亡灵,她抚着春芽的肩膀安慰说:“不哭,不哭,莫哭坏了身子!”
大冬瓜听说二猴子生前跟春芽联系过,虽说分隔两地,不曾团圆,仍是一家人,不免有点失望。三斜愣面带沉思,春芽怎么知道二猴子的死讯,母亲又是怎么得知春芽会来呢?
春芽过来见礼,大冬瓜心冷着脸哼了一声。
春芽说:“灵车已备好,咱们动身吧!”
大冬瓜看着三斜愣,三斜愣看着大冬瓜。两个人感觉春芽变了:比先前强壮了许多,腰杆挺直了,目光坚定了,一双红色宽厚的手掌也有力量了。
两个人不由暗挑大指。眼前这娘们不简单,她这样出面操办是自己唱主角,别人都是跟班。
汽车在高速公路上行驶着,路面发出沙沙的声响,大冬瓜立马被催眠了。身子往后一靠,脑袋枕着车厢鼾声如雷。他的大肚子随着呼噜声高低起伏。三斜愣点指着他的鼻子数落道:“瞧这没心没肺的货!”王婶叹息道:“唉——!从小没管教,到老没成色呀。”
春芽眼睛红肿,望着窗外出神。春天的原野百花盛开,生机勃发。这边红,那边绿,蓦地跳出一片金黄,遍地开满油菜花。她想起跟二猴子生活的岁月,道不尽苦辣酸甜,说不出爱恨情仇。
一家人赶到出事地点,在太平间见到二猴子的遗体。王婶在前,春芽拉着孩子随后,大冬瓜和三斜愣远远看着。王婶坚持看二猴子的遗容。工作人员拉开敛尸袋的锁链。王婶看见一个扁平的肉体,哎呀一声就昏死过去。春芽抚尸痛哭,死去活来。孩子的哭喊尤为凄惨,就像一双无形的手拉扯人的肝肠。
有个老板模样的人拿出一张支票交给春芽,说是死者的抚恤金。大冬瓜和三斜愣立刻凑上前,踮起脚尖,伸长脖子,瞪圆眼睛使劲看。春芽把支票递过来,王婶用双手捧到眼前,疑惑地问:“一张小纸片值八十万?”
春芽无力地说:“嗯。”
王婶这才明白过来,说:“俺先保管着!”
她把支票折叠好,小心翼翼放到贴身的口袋里。这可是儿子的一条命啊,千万不要出闪失。有了这些钱,春芽跟孩子能过上好日子,自己也少了一桩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