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他知道。因为我去的时候手指上还戴着戒指,他向我求婚的时候那戒指也还在上面。
那为什么?
他说他知道我不快乐,所以想要给我快乐。
你答应了。
嗯,我答应了。
所以呢?
所以他摘下了我手上的戒指,递还给我,然后把他的戒指套在了我的手上。
于是?
我非常幸福,似乎是为了感激他,把手心里的戒指抛到海里去了。
天哪。干吗这么浪费钱!我感到心疼,好像抛进海里的是自己的戒指,不合时宜地发表评论。
确实。你说得对,浪费钱。她笑了笑,很快那些笑被重新锁进酒窝下经年累积的纹路里。但那时除了感动之外,我还有开始新生活的决心,很奇妙,那感觉和我陪伴尼禄死亡的那夜非常相似。
那么,现在呢?你答应了他的求婚,你把戒指扔掉,现在呢?
别着急。她说。你吃完了吧?我们该去火车站了,最好快点儿,不然下一趟回罗马的火车要等到5点半,是两个小时以后。
5、
云层忽然厚了起来,笔直的青烟逐渐浮现在山林中。天气在变坏。我们很快就走到了小火车站,在自动售票机上买好了两张回罗马的车票,打好票,坐在站台外的露天铁椅子上继续刚才的故事。离火车驶入站台还有10分钟,我相信亚丽安娜能够快速结束它,以免我们在其他乘客面前谈及此事时感到尴尬。但事实是,站台里此刻也只有我们而已。这年头没人无缘无故跑出来。
请继续。我说。
你说你在大封锁时被困在了米兰,实际上我也差点儿回不来。但好在我只在澳大利亚待了两个星期。回来时,我才发现乔治已经在家等着我了。他跟我道歉,说他认为丹妮确实不正常,需要去看医生。所以,我们带丹妮到罗马的医院就诊。医生建议她至少要尝试吃一些乳制品或者蛋类,而且同时要求我们带她去看心理医生,总之整个2月我们都在忙丹妮的事。
正像我之前跟你说的,我还有一只备用戒指,我把它翻了出来,把那个男孩子送的那只关进了盒子。紧接着大封锁就来了,我在家里每天想办法让丹妮吃一点儿东西,但好在颇有成效。你也看到了,现在我们每个人平均都长胖了5公斤,并且体重还在持续上涨。
她开始吃鸡蛋了吗?还有牛奶?
她现在什么都吃。隔离时期,她的心理医生每周都会给她做一次线上辅导。这让她健康多了。你看,大家的心理在被摧毁,而她却在重建。此消彼长,现在我们都一样了。
好吧,那么,那个年轻人呢?
我们已经不联系了。也是去年4月底,我发邮件给他,说我打算回归家庭,毕竟这样的生活更加靠谱,然后我再也没有收到他的回信。
不觉得失落吗?
很失落,非常失落。可是怎么办,我一把年纪了,不想冒险。丹妮和乔治已经是我的家人了。我不能够没有他们。
好吧,我想我能够理解。
火车来了,可站台上还是只有我们两人。上了车,车厢里也只有我们两个。天已经急速阴了下来,我盼望着50分钟到站之后,罗马不要下雨。我们谁也没有带伞。
火车迅速滑过大片的丘地田野,还有葡萄种植园。我想,那里应该也有大片的草莓地。亚丽安娜上车后就显得非常疲倦,靠着车窗睡着。她头发短而卷曲,根部有些发灰;眼下有些斑点,鼻上有些黑头,像是点缀在草莓上的小颗粒。那里面也许也有很多寄生虫,一个人的脸不会比一颗草莓干净多少。
我塞好耳机,听一首叫This Place Is a Shelter的曲子,反复轮回着听,直到靠站前3分钟,亚丽安娜醒来。
你可真准时。我们快到了。我摘下耳机说。
嗯。她似乎还没有从睡梦中清醒,但是很快她就想起来一件事,问——
秘密。
什么?我脱口问,假装什么都不记得。
你的秘密。不要假装忘记。她一字一句地说。
好吧。我看向驶入的站台,那上面站着不少人。罗马毕竟是个大都市,人还是很多的。
我前男友出轨的对象不是女人,不是你总问的那个“女孩”。我快速地说,打量着她的头颅,想要捕获那上面诞生的思想感情。
她确实流露出了一星半点儿我认为会出现的惊讶,但随后就用颧骨带动着面颊上那一些斑点,神清气爽地说,好啦,下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