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梦乡(2)

“三河村到了!”售票员冲着乘客们一声吆喝,打断了朱向阳思绪。

朱向阳走了许久,抬头擦汗,望向远方,贫穷落后的三河村终于遥遥在望。

三河村于老主任已经等在村口,离得老远就开始招呼朱向阳。他领着朱向阳往村委会去,边走边介绍情况,村里前段时间遭山洪,损毁了不少房屋和道路。

“咱们村过去是有名的双拥村,曾经也是五户一兵,现在年轻人都去南方打工了。前段时间山里发洪水,于峰父母没了。为救村民于峰也牺牲了,一家人就剩妹妹于莎莎。”

老主任指着远处村委会的驻地,那是一栋还算新的二层小楼:“过去那是一座老庙,村民生病了,不去看医生,就到庙里去拜土神。前几年部队上过来搞共建,医生多次来义诊,费了好大劲才扭转了村民观念,后来又帮着拆了土庙,建成村委会。”

村委会小楼前花坛处,一个小女孩正独自坐在那儿摆弄野花。

老主任对朱向阳耳语:“她就是莎莎,生下来就有心脏病,天天要吃药。于峰在家务农,没什么积蓄,日子也是捉襟见肘。莎莎已经好几天饭也不吃,话也不说。”

老主任冲着莎莎招手:“莎莎,你哥哥的战友过来看你了。”

这是朱向阳第一次见到于莎莎,瘦弱不堪,脸色蜡黄,阴郁的脸蛋完全失去了花季少女的青春朝气,倔强的眼神更是流露着复杂的情绪。莎莎一声不吭,突然转身跑出了院子,朱向阳想要去追,被老主任拦住:“别着急,给孩子点时间。”

当晚,朱向阳辗转反侧,无心睡眠,他拉开门想去散步,却惊讶地发现于莎莎正站在门口,欲言又止。朱向阳蹲下,尝试和莎莎沟通,莎莎竟然又转身就跑。

山里夜色撩人,四周飞舞着萤火虫,莎莎沿着一条小路奔向村外,朱向阳在后面边喊边追。当他终于追上时,莎莎正蹲在前面一处小土丘旁边。朱向阳环顾四周,诧异地发现,这个小土丘竟然是一座新坟,竖着木质墓碑,还挂有白天莎莎编织的花圈。

朱向阳吃惊地问道:“这是于峰的墓?”莎莎咬紧下巴点头。朱向阳借着月光端详这一切,不敢相信这是个七岁孩子做的。他盯着莎莎肮脏的小手,手指粗糙,关节肿大,尽是伤痕与泥土。他心疼地抱住了莎莎,莎莎也终于释放情绪,哭得异常悲伤。

无人顾及的莎莎,这种滋味朱向阳感同身受,他自幼父母离异,孤儿寡母惨淡度日。母亲病逝后,舅舅收留了他,却常被尖酸刻薄的舅妈嫌弃。舅妈打算让朱向阳到高中时辍学,幸好部队上一个叫“党建军”的人坚持资助他读书直到大学毕业。朱向阳毕业参军,就是想找到党建军,可惜未能如愿。

连着几天,朱向阳带着莎莎在村外游玩,感情日益浓厚。

镇上为于峰向市里申请了见义勇为奖金,但因为莎莎现在没有监护人,一些见利起意的远房亲戚们聚在村委会,抢着领养莎莎,几家人争得面红耳赤,大打出手。军人正直善良的本性,令朱向阳血气上涌,他冲动地抱起莎莎回了市里。

朱向阳去了市民政局,好不容易排队挨到窗口,工作人员例行提问,然后甩来厚厚一叠表格让填救助申请。朱向阳这才发现,他根本不了解莎莎的相关信息,联系老主任好不容易填完表格,结果人家只瞟了一眼,便打回了:不符合申请条件。

思来想去,朱向阳联系上了部队转业的领导,想托关系去社会儿童福利院。他带着两条烟和红包找到院长,可院长公事公办,让他重回民政局走程序。无可奈何的朱向阳走出门,莎莎正站在走廊阳光下,美的像个小天使,他毅然拉起莎莎。“走,今后我养你!”

舅妈得知后,劈头盖脸一顿训斥,冲着懦弱的舅舅发脾气,嘲讽朱向阳:“你和她非亲非故,逞什么英雄?你养活自己都费劲,还养个累赘?”

当时,朱向阳刚处个对象,是同厂女工,俩人谈得不冷不淡。他想带莎莎去女友处临时安顿几天,敲开门见女友吞吞吐吐,后面一个半身裸男探出头问谁呀,女友不再犹豫,推开朱向阳,关上门回了一句:“没事,一个工友来借‘锤子”。

朱向阳走投无路,只好迎着舅妈冷眼,让莎莎睡在他的床上,自己打地铺。

几天后,朱向阳去晨跑,在小区健身广场听到晨练的大爷大妈们指指点点,“就是他,原来有个私生女。”“也不知道哪捡的,不会是拐卖来的吧……”

晚上,社区居委会王大妈普查人口,语重心长告诫朱向阳:“小区有人反映情况,你是退伍军人,相信你不会违法,但你这么年轻再带个拖油瓶,将来怎么办?”

夜里,莎莎躲在被窝哭泣,朱向阳安慰她,莎莎问:“哥哥,是不是我连累了你?”朱向阳摇摇头,抱紧莎莎。

一夜未眠,朱向阳刷着手机,看到一条新闻,是关于深圳改革开放四十年的报道,他猛地坐了起来,他下定决心,要带莎莎去南方打工挣大钱。

朱向阳要拯救的不仅仅是莎莎的生命,更是自己浑浑噩噩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