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学肖琼定居瑞士,她姐姐去了美国。王嬢嬢和肖叔叔还在宜昌,看上去年轻又有活力,爸爸每次看到他们就开玩笑说:你们是“我们村里的年轻人”。
陈嬢嬢家也在宜昌,同在一个城市我一直没有再见到过她,只是有一次路上遇到她先生詹叔叔。如果能见到她,我一定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向叔叔转业回了广东,在清远龙须带电站工作,2000年前后出差路过宜昌来看过我们。那时五金公司宿舍还在,我们陪他去看了原来的家。刘阿姨和阿行、阿银,我再也没有见到过了。
送我一盒泡泡糖的大城市的兵,问遍了浙江兵都不知道他是谁。
杨干事和他的白族姑娘,以及何老兵、黄医生,转业回了原籍,都悄无声息了……
这是中国经济起步的二十年。许多人的人生充满了变数和曲折,企业改制我是旁观者,刘欢唱的那首《从头再来》直击灵魂:昨天所有的荣誉,已变成遥远的记忆,辛辛苦苦已度过半生,今夜重又走进风雨……心若在,梦就在,天地之间还有真爱。看成败人生豪迈,只不过是从头再来!
和我们当年一样,多少人的人生在此从头再来!
七、
又二十年。
小何也成了老何,升任武警支队的政委。
小朱司务长变成了老朱总,企业风生水起,成为余姚的传奇。
2015年8月1日,近百位海南战友纪念入伍30周年重返入伍地宜昌。联谊会上,当80高龄的爸爸出现在宴会厅,海南战友联谊会会长陈焕明一声令下,全体海南战友起立列队。“报告政委,海南战友已到达宜昌,请指示!”陈焕明跑步上前,正步敬礼,朗声高喊。爸爸回礼,铿锵四个字:热烈欢迎!站在爸爸身后的原805团军务股长陈翠明叔叔一同回礼。这意外的一幕,震撼了在场的每个人。隔着30多年的光阴,穿越巨大的社会变革,我觉得我爸真牛。
裴天在部队已是团职干部,转业进入市纪检部门,2021年12月20日因过度劳累病逝在工作岗位,荣获了“荆楚楷模”的称号。听到他去世的消息我难过了好久,所有的光环抵不过他生命的珍贵,他一直叫我小坤姐姐。
在2023年,我终于找到了那个大城市的兵,他在一个战友群里打听政委的小女儿,说是当年送了我一盒泡泡糖。他的名字叫:赵培华。四十年了,感谢互联网的连接,让我终于有机会对他说一声:谢谢你。
我已经商多年,时常往返宜昌深圳两地,有时闲谈问爸爸当年为什么要回湖北,随部队去深圳您不也是拓荒牛?还免得我两地跑。他告诉我当年成立81支队,是国家战备需要,有任务的。
爸爸2023年年初离世了,我内心是有些怪他的,把我们带到这个城市,他却走了。他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完整地保住805团裁军后的建制,他说过当年在北京力争,拍桌子摔板凳都挽回不了这个结局。
我们当年的宿舍已经拆了,前几年拆得还剩两层楼,偶尔外地战友来看还有个地基在那儿。这次是彻底拆光了,新建的楼盘叫天创·望江樾,周围绿色的高墙围着,大标语上写着:执掌繁华灯火,坐拥大境峰景,人生至此靠岸,衔接一城繁华。
谁的人生能至此靠岸?!
这是中国经济腾飞的二十年。
回望四十年前,绿色的军营,灰蒙蒙的街道,汉宜村的鱼塘,放学的喧闹,陈嬢嬢的笑声,惹祸的电饭煲……时代发展太快了,无论我们多么努力地奔跑,都跟不上科技发展的速度,每个人都在努力不被边缘化。我们想留住青春,时间不答应;我们想留住记忆,城市不答应。岁月挤走了青春,还想挤走你的地盘。街上到处是人,安居乐业喜笑颜开的,却没有熟悉的气息,让你不断怀疑曾经年华里的和风细雨。
2018年8月,我的酒店开业,酒店正好也位于杨岔路。和这条路的情缘,几十年了,真是绕来绕去都没有绕出这个村。所有人都奇怪:我为什么要执着于这么个小地方?!
1980年,杨岔路。一个偶然的决定我们来到这里,生根,发芽,开花。
部队的孩子,在迁徙中出生,在迁徙中长大,没有故乡,何处心安,何处即是故乡。
他们不明白,杨岔路是我精神的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