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尤其是冬天的树,呆呆地伫立在那里,没风的时候,不言不语不动。这种“木”然的状态被有些人拿来形容人,创造出“呆若木鸡”“木讷”“木然”之类的词语。其实树并不“木讷”,树在冬天也一定有很多乐趣,只是我们不懂树语,多数都参不透或参不准。就像人在单位里一样,会有种种禁忌,说话办事皆不由心,只有休假时,在其他场合才可能展现自己的本真。树也一样,那几个季节忙着吸收各种营养、水分、阳光、空气……忙着生长发育,或许也就是冬天休假了,才能表现出自己本真的快乐。
有一阵子,每天下午四五点的时候,窗前都会响起阵阵鸟鸣。站起来往外看,发现窗前的树上站着许多麻雀,间或也有几只喜鹊和不知名的鸟。不知你仔细观察过鸟在树上的姿态没有,说“站”着应该不够准确,存在以人度鸟的嫌疑。人在站着的时候,一定会选择平坦宽阔的地方,鸟则不同,你看到过鸟在粗大的枝干上栖息吗?恐怕非常少。它们总是选择在细瘦的枝条上落脚,或者抓住树枝随枝晃动,或者不停地从这个树枝跳到那个树枝,很少有稳稳当当站着不动的。麻雀向来聒噪,尤其是成群搭伙时,更是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它们的鸣叫也绝不是无病呻吟,更像是在争论着什么问题。这个过程中会有麻雀不断地飞过来参与讨论,也会有一些鸟飞离。如果受到人的驱赶,它们会轰然而起,落到别的树上继续讨论,过了一会儿,还会继续飞到窗前,可能是窗前背风处比较暖和吧。人有人言,鸟有鸟语。鸟有自己独特的遗传密码,有自己沟通交流的语言和方式。人不了解鸟语很正常,如果人能听懂鸟语,对人对鸟都未必是好事。对鸟来说,那可能会是一场灾难或者浩劫,而对人来说,这个世界本就喧嚣纷杂,能让人快乐的事越来越少,懂得鸟语或许你可能因窥探到鸟的秘密而得到短暂的快乐,但你却永远失去了一种悦耳的美好的天籁之音,实在是得不偿失!造物主是聪明的,它为这个世界设计了一种又一种难以破译的密码,设置了众多不可逾越的鸿沟,这个世界才得以正常运转。
说起来,树与鸟的关系要更密切一些,是一种相互依存的关系。许多鸟把家安在了树上,还有许多鸟把树当作它们的餐厅、游乐场、会议室、学堂……冬天的树木落光了叶子,一个个鸟巢便展露了出来,那是喜鹊的家。这些鸟巢夹在树枝间,随枝干在风中摇摆,成为冬季院里这幅水墨画中点睛的所在。它们不仅给喜鹊以庇护,也给我们带来许多诗意,为寒冷的冬天增加了一丝暖意。偶尔,院子里会传出“笃笃笃”的声音,那一定是啄木鸟在敲击树干。啄木鸟被人称为树木医生,实际上这个医生还是个杂技高手,能在直立的树干上驻足,这对于一般鸟来说几乎是不可能的。但啄木鸟不仅能驻足,还能上下左右随意走动,并且还在不停地为树木诊疗,甚至做“手术”,你说厉害不厉害?不仅是啄木鸟,其实有不少鸟都在为树木清除着它们身上的虫子,使树木能够健康生长。树木同时也给鸟提供了一片丰富的生长空间。树与鸟的和谐相处堪称自然界的典范。
而人呢?总是喜欢以己度物。人不会飞,便向往鸟在天空自由自在地飞翔。人居陆地,也常常会羡慕水中来去自如的游鱼。“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子非吾,安知吾不知鱼之乐?”这是两千年前庄子与惠子游濠梁时一段有名的辩论。其实,抛开论辩中的哲学意义,仅就鱼本身来讲,如果它们有快乐、有忧伤,人也未必真的能懂。世界就没有绝对的自由,鱼游浅底、鸟翔高空与人在地面自由行走只是一种本能,它们在这个世界上,遇到的生存困难或许要比人多得多。只不过它们不会像人那样去四处言说,去寻求理解和同情,或许它们也会言说,只是我们不懂罢了。相比于动物,人所遭遇的苦恼虽然有生存之艰,更多的却是精神层面的。而动物身处在生物链之国,要在这个世界上生存,遭遇的生存危机比比皆是,远非我们所能想象的。一群鸟、一群鱼,自由自在地飞翔、遨游,我们看到的只是一个种群,谁会留意这个群体中的某一个个体呢?谁会知道这个群体中的某一只或某几只已经不在了呢?
许多时候,站在窗前看着院子里的树,头脑中总会涌现出一些与树有关或无关的思绪。有时候就想,或许人也是一种树吧!尽管你可以天南地北地游走,但实际上你一辈子绝大多数的时间还得固守在那少得可怜的有限的几个地方,你的身上会被贴上一些标签,你的一生都会像果园里的树一样,被这些标签不断地规范着、删减着、改变着、攫取着……可曾能像这院子里的树一样自由自在地生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