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娜娜和她的老板在里边吃火锅?”老刘问。
“他娘的,那头老秃驴拉着娜娜的手进去了。”
老乔跺了一下脚,拎着菜刀就要往火锅店里冲,老刘赶紧将他抱住。后来老刘想,老乔之所以把他喊过来,就是为了让他阻止他,阻止他拎着菜刀跑进火锅店。老刘觉得老乔这家伙有时候挺有心机的,但大多时候特别傻,老乔简直是世界上最傻的傻瓜。
他们在火锅店门口起码等了一个小时,老刘缩着脖子哈哧哈哧地吐着白气,他想劝老乔早点回家,娜娜找对象的事最好不要去干涉。“我早就觉得她和那头秃驴不对劲!”老乔说,“那头秃驴起码有四十岁了。”老乔说完后又挥了一下菜刀。
“老乔你冷静点,你难道想进去蹬缝纫机吗?”老刘想把老乔手里的菜刀夺下来,天太冷了,他懒得把两只手从衣兜里抽出来。
后来发生的事情真是让人啼笑皆非,娜娜和那个秃头男人终于从火锅店出来了。老乔拎着菜刀冲了上去,但老乔没跑几步就摔倒了,菜刀也扔了,老乔像是被寒冷的空气绊倒的。老刘把老乔扶起来,老乔又往前冲,看样子他想掐住那个男人的脖子,但对方一挥手就把他扒拉到一边。那个夜晚,老乔唯一的收获是扇了娜娜一个响亮的耳光,这个耳光不仅扇丢了娜娜的工作,把娜娜也扇跑了。
现在,老乔终于找到了他的女儿。老乔又喝多了,他要赶过来见老刘一面。老刘打了一个哈欠,他觉得摊上老乔这样一个朋友真是倒了血霉了,谁让当初做工友的时候老乔救过他一命呢?
事实上老乔并没有救老刘的命,他们在车间干活的时候一块钢锭从机床上掉下来,老乔眼疾手快把老刘推开了。如果不是老乔,老刘那两只脚丫子,起码有一只会被砸得稀巴烂。时过境迁,后来大家都说老乔救过老刘的命,老刘都懒得辩解了。老刘这样想,人生充满了变数,假如他的一只脚丫子被砸烂了,由于腿脚不灵便而遭遇某种不测也未可知。按照这样的逻辑,说老乔救过老刘一命未尝不可吧。
老刘和老乔当初都是电机厂的职工,电机厂早就破产了,老刘现在住的房子就在厂子的旧址上。当时的职工宿舍是七八排平房,就在厂子后边,穿过月亮门就可以到车间上班。电机厂破产以后开发商买下了这块地皮,职工宿舍也一并拆掉了,老刘属于回迁户。老乔当然也属于回迁户,但楼房还没有盖起来老乔就把他的回迁指标卖掉了。当时娜娜正准备参加艺考,谁都知道艺考培训收费高,老乔有点吃不消了。
老刘住在二楼,他来到午夜的阳台上等着老乔造访。楼下种着好多树,有一棵大柳树老刘刚到电机厂工作时已经碗口粗,大家时常在柳树下打扑克,老乔脸上时常贴满纸条。对面楼上还有五六户人家窗口亮着灯光,恐怕也是热得睡不着。老刘瞅着楼下的甬道,他有点好奇老乔是从哪里找到娜娜的,想来想去还是认为娜娜主动联系老乔的可能性大。
不多时,老刘看到老乔从行车道上拐了过来。月光惨淡,老刘一眼就把老乔认出来了。老乔剃着光头,罗圈着两条腿,走得东倒西歪。老乔走到老刘他们这栋楼楼下,仰起脑袋往上看,老刘下意识地缩回了身子。“老刘——”老刘听到老乔在楼下醉醺醺地喊,也不担心把楼上的住户吵醒。
门铃响了一声楼门就开了。老刘握着门把手,半敞着屋门,等待老乔上来。老刘听到沉重的脚步声,节奏很慢,喘息声甚至比脚步声更为响亮。隔了老长时间,老刘才看到老乔扶着护栏出现在楼梯转弯处。老乔简直是趴在护栏上,举着瘦小的光头,狗一样喘。老刘把屋门彻底敞开,跑下去搀扶老乔,他担心老乔吐到楼道里。老刘说:“老乔啊老乔,你又喝多了——”老刘把老乔搀扶进屋里,伺候他坐到沙发上,等他关好屋门回来时老乔已经歪着脑袋睡着了。
老刘给老乔晾了一杯水。老乔脸上满是脏污,T 恤衫前襟上也是,看样子刚才吐过了。老刘从卫生间拎出块湿毛巾,他给老乔擦了擦脸,把光头也擦了擦。老乔摇头晃脑的,喷吐着臭烘烘的酒气。老刘往下扒老乔的T 恤衫时有点吃力,老乔的T 恤衫被汗水洇湿了,关键他死人一样一点儿也不配合。老刘出了一头汗,像翻肠子一样从下边把T 恤衫翻起来,扒下来后扔到了阳台上。
老乔就是这当儿睁开眼睛的。老乔光着上身,肋骨蠕动着,瞪着圆溜溜的小眼睛望着老刘,嘴角一歪,哇的一声哭了。老乔说:“老刘,我找到了,我把她找到了,我要打断她的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