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贵“蹭”一下,把车停在了海子的旁边,虽然很快,但我们没有任何不适。存贵利落地解开安全带,从车上下来:“你们看呀,那几只,你们看,你们看!”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我们看清了水面上确实游着几只鸟,但灰不溜秋的,并没有想象中的壮美瑰丽。
张想说:“这不是野鸭子吗?我怎么感觉是野鸭子!”
“是呀,我也觉得这是‘落霞与孤鹜齐飞里的鹜,鹜就是野鸭子吧?”
存贵打了个口哨,尖厉的声音穿过水面,惊起了其中的两只鸿雁,“扑棱棱”从水草里飞出,飞向了草原。存贵说:“这就是红雁哇,你看它的脚与嘴巴。”
确实,飞起来的鸿雁,非常明显地看到那些个可爱的红点点。
张想说:“额,是了,不是野鸭子,是鸿雁呢,果然是鸿雁,飞起来比落在水里,好看多了,真美呢!”
确实,鸿雁飞起的状态,展示了他们翅膀上的黑白与灰间隔的颜色,在蓝的天,绿的草与蓝的水泊映衬下,分外美丽。
存贵说:“额,是好看的,但它的肉不好吃。”
“啊?”张想声音变得有些尖,大概存贵的这种说法惊到了她,“啊?啊?你竟然吃鸿雁的肉?”
飞起来的鸿雁在空中转了几圈后,又落回水里,水面上漂浮着的是十来只鸿雁,有的嬉戏,有的拨弄自己的羽毛,姿态轻盈,灵动优美。
我也被存贵的话给镇住了,他怎么竟然吃鸿雁的肉。
由于车里不能抽烟,当然他是顾忌我和张想。用他的话说就是你们城里女人事多,娇气,连个烟都闻不了,真奇怪你们老公怎么忍受你们的?虽然这样说,但还是礼貌地克制着自己,不在车里抽烟。所以下车后,他就会立马点燃烟。他一边悠闲地吐着烟圈,一边说:“这有甚惊讶的了,动物禽鸟的肉,就是用来吃的,有肉不吃有罪了!”
张想反驳他:“这么可爱的飞鸟,你怎么下得去口?”
存贵说:“啊呀,有甚下不去口的了么,是肉,就都能吃,张开嘴,咬着吃,就好了呀!你是没吃,给你一盘红雁肉,你照样吃,快不要假了!”
张想气鼓鼓地说:“我才不要吃鸿雁肉,哪像你,残忍!”
存贵笑笑:“有甚残忍的了,这是食物链的循环。”
我很惊讶,存贵竟然说出“食物链”这样的词语。就笑他:“呀,你好有文化,竟然知道’食物链?”
他又点燃一支烟:“知道了呀,就兴你们有文化,我们还不能有一点?”然后狡黠地笑了一下,“好不容易爬到食物链顶端,我可是要好好吃肉了。这还是我,是汉族,你知道这边的人吃肉才叫厉害,他们每次吃肉,都要把骨头啃得干干净净,说‘宁可杀生害命,不可刮骨不净。”
“这我知道,他们是游牧民族,所以食物就是肉,浪费肉,类似于汉人浪费粮食,这是对食物的敬重呀!”我说,“你那吃鸿雁和这不同的。”
存贵说:“你看你,这有甚不同,都是个吃,都是肉。”他看了看海子里的鸿雁,有几只好像在点瞌睡,他又吹了个口哨,那几只鸿雁,脖颈立马伸展,顺着声音的方向瞧过来,有一只还扑闪了几下翅膀,翅膀带起来的水珠,在阳光里,闪闪发亮。
我们走向车,存贵一边开车门,一边对着我们说:“这红雁肉不好吃,柴的,一点也不嫩。”
车子向前开动,海子与鸿雁,被我们甩到身后,但大概是发动机声音过于响亮,我们听到鸿雁飞起,“扑棱棱”地渐次传来,紧接着就看到它们排成一排,飞向远方。
我说:“你咋就能吃到鸿雁肉?”
存贵有些得意:“套了哇,那年,我和一个朋友在一个海子边,设下了套绳,就套住了一只。啊呀,不要看它好像那么小,其实抓住时,可大了,有一个大锅盖那么大!”
他又叹了口气:“这东西,其实,也挺灵的,当时有另外一只红雁,一直在海子边飞飞,停停,声音还好像是哭的,大概快到冬天的时候,才飞走。我后来想了想,可能 是那只被抓住红雁的老伴。”
我心里有些难过,不作声。
存贵说:“不过那年冬天,我也离开那个海子边的村子了,是我的朋友告诉我的,说另一只大雁飞走的时候,瘦骨嶙峋,毛也剩得没几根了。”
张想嘟囔着:“那你还吃人家的老伴?”
存贵说:“是了呀,我们本来,想着把它也套住,一并吃了,就没事了,可是后来一直套不住,没办法。”
他抬头看了一眼越来越远的鸿雁:“唉,其实也不好吃,还没有咱的鸡肉好吃。”
张想再也不说话,大概还在生存贵吃鸿雁肉的气,但她也不再好说什么,毕竟,她也是刚刚认识存贵,她也大概明白不同的生活境遇造就不同的思想。直到看见一个骑马飞奔而过的人。
“啊呀,你们看,那边有个骑马的人!”张想轻轻喊了一声。
我从窗外侧面望去,果然是,一个人骑着马飞奔在原野上,人看起来好像胖胖的,但马背上的动作却非常优美,能看到他带起风的弧线,在他飞奔过后面,一条一条,白而迅疾,但可以感觉到粗粝与稍纵即逝。
“看,后面还有一个!”张想又喊起来,这次她的声音加大了,“哇额,好像是个女孩子!”
我们一齐看过去,是的,在刚才奔跑的人马后面,紧接着又来了一匹奔马,比刚才的那人还要快,感觉要赶在风的前面。我们都被这景象镇住了,连存贵也开车速度明显慢了起来。
是的,越来越近,是个女孩子,头发并不长,都齐齐朝着马奔跑的反方向,同样是头发梢上带着白而粗粝风,却由于是女孩子,而让这些风显得傲娇而又可爱。
我们都被这个女孩子吸引,毕竟,走了这么远,还没有看到人骑马,何况是个女孩子。
张想一脸神往:“存贵哥,去新宝力格,我就可以骑上马吗?也可以这样跑吗?”她已经忘了存贵吃鸿雁肉给她带来的不快。
存贵说:“能了呀,可是你可不敢这么跑,这是人家会骑马的哇,你骑的话,得有人家马主人给你拉马了,不要看你现在看着人家骑,好像可轻松了,你骑上去,自己就怕得不行,我在草地这么多年,都不敢骑上飞跑,何况你了?”
张想说:“我可大胆了,你别小瞧我。”
这时,原野上的女孩子,缰绳一绕,来了一个90度的转弯,从车的方向转过来,风驰电掣地从车前跑过,去往另一个方向,前面骑马的男人,也急转马头,追了过去。一前一后,非常狂野且好看。
“啊呀,这是那点素的谁哇?”他做出思考的样子,“你看,一时想不起来,就是可有名的那个女娃娃,对了,叫六六。”
确实,前面有指示牌,赫然写着“库列点力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