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村(2)

那天小满看到毒辣的日头底下黑仔在哭。平常很少有人见到黑仔哭,相反总是看到他嘻嘻地傻笑。黑仔在地上翻滚着,他的嬷嬷拿着一根棍子做出要打的样子,终究还是没有舍得下手。小满问旁人是怎么回事,有人告诉她,黑仔的妹妹和弟弟刚刚坐车走了,黑仔也要跟去,硬是被他嬷嬷给拉了回来,一直哭闹到现在,也没人劝得住。

小满走过去,喊了黑仔一声,没反应。又喊了一声,黑仔仰起脸,哭声停住,但还是躺在地上不起来。他嬷嬷丢下棍子,对小满说,讨债鬼还是听你的话哩,你帮我劝劝,他就是一个死脑筋。小满拉了黑仔一把,竟给拉了起来。黑仔没穿上衣,只有一条短裤,现在尘土把全身沾满,小满往他裤子上掸了一下,尘土飞扬起来,呛得小满不住咳嗽。小满对他嬷嬷说,快给他洗个澡换个衣裳吧,也要穿个上衣呀,日头晒着嫩嫩的光脊梁怎能吃得消呢。他嬷嬷说,讨债鬼习惯了,由着他去。

每日三餐,婆婆总想变换着花样做菜,怕小满吃腻了,从而影响宝宝的奶水。小满感觉到身体在一日日地庞大,走路的时候身体上下都跟着颤动。再要吃的时候她似乎有意节缩一点,婆婆是何等精明,觉察后没有作声,而是在小满给宝宝哺乳的时候才轻声细语地说,女人么,肥胖一点正好看呢,你看哪个有奶水的女人是个瘦儿巴筋的?奶水是什么,老辈人说那是女人的精血,宝宝吃了才能健壮。等宝宝脱了奶,你想怎么减都行,只要不减成一个麻秆儿,让风给吹跑就行。小满被婆婆后面的话给逗笑了,一笑,就把宝宝含在嘴里的奶头给滑脱了,小满夹住奶头想塞进宝宝嘴里,忽见小家伙嘴巴向上一咧,竟然笑了。婆婆高兴地把小指头轻轻在小家伙粉嫩的脸上刮了一下,没想下面的小鸡鸡往上一挺,射出一道光亮的抛物线。婆婆一见,笑着说,射得那么远,今后讨的老婆肯定是外地的。

小满想问婆婆一句话,你儿子小时候的尿也是射得这么远么。小满也是外地的,娘家离此有千里之遥。终究没好意思问出口。

奶水太足,宝宝吃不了那么多,双乳胀得厉害,小满只好蹲在墙外角落里挤掉,双手握着饱满的乳房,同时发力,两股奶水喷涌而出。不多时,地上过来一队蚂蚁,慢慢围成一圈。

小满感觉到不远处有双眼睛在看着她,似乎还听到了嘴巴里不住的吮吸声。小满装作不见,对于黑仔的出现,现在已习惯了。

小满一走,黑仔跑过来,用小棍子戏弄着地上的蚂蚁。

孩子们一走,村子里安静了许多,没了孩子们的打闹,大半的生气都带走了,小村就像个失血的病人一样苍白。不过,这倒成全了黑仔,在村里如入无人之境,了无阻拦。无所事事的时候,就陪着树阴下的狗子一起玩。狗不嫌黑仔脑子不灵光,反倒亲切,舔着黑仔的手,黑仔则拉扯着它的胡子耳朵,甚至还可以把尿撒到狗子的身上,狗子站起身抖了抖毛发,反倒把黑仔溅了一身。狗子的主人经过时,便骂黑仔,好你个矮子鬼,不要弄脏了我的狗,你的命还不如它的命金贵,下次再让我看到,不把你的小鸡鸡割掉才怪哩。

黑仔一边跑一边还嘻嘻笑着,阳光下的影子越发短小。

没了孩子们的打闹,小村的夜晚越发有些寂寞,天空的星星和萤火虫相辉映,犹如梦幻。不过,有天晚上,竟带给了小满一个意外的惊喜。

村头的大樟树底下,挂了一块巨大的白布,暗影中只见一个穿着工作服的男人在那里忙乱着,有几个老人在旁边指指点点。小满走近一问,原来是放电影。对于露天电影,小满只从旁人的讲述中有了一个模糊的认识,一个小小的村庄突然放电影,又不是什么节日或者哪家办喜事?前年国庆的儿子考上了一所重点大学,请了个戏班演了一天一夜的戏。现在即便有了喜事,他们也都习惯请个戏班子,在家的老人还是喜欢戏剧的,小满的婆婆就非常喜欢。

小满终于弄清楚了,这是送电影下乡,免费送给村人们观看的。小满惊奇而兴奋,问了那个男人什么影片几点开演之类的问题。男人很有耐心,也许是很少碰到这样的热心观众吧,男人甚至喋喋不休地把电影的内容讲给小满听,小满竟听得入了迷。

婆婆见小满对电影感兴趣,便说吃完饭你把宝宝喂饱后就去看吧。小满问婆婆不看吗,电影都送到家门口了。婆婆摇了摇头说,小时候看多了,现在不想看。

小满来到村头时,放映已开了机,让她有点失望的是画面有点昏暗,比家里的天视都差远了。好在音响还不错,声音浑厚,但靠近了却震得耳朵发麻。更让小满失望的是看电影的人没有几个,这个瞄上几眼就走,那个转了一圈溜了。最后,就剩下两名观众,小满和黑仔。黑仔的目光不是盯着银幕,而是对放映的机子感兴趣,如果不是他在不住地游走,黑夜的幕布下没有人会注意还有这样一个小观众。小满感到自己处在一个尴尬的境地,放映员的热心讲解让她一时不好意思走掉,直到婆婆的喊叫声传来,小满才松了口气。

黑夜把天空拉得低沉,电影中的枪击声依旧激烈,小村并没因一场电影的到来而改变了什么,或许仅仅只是搅动了小满沉寂多时的心房,让她上床以后有点心烦意乱。

树上的知了聒噪得让人生烦,午间的小村连狗都懒得走动,伸长着舌头卧在树底下喘气。这个时候,一阵尖锐的哭声盖过了知了的鸣叫。

小满是第一个跑出屋门的,手上还抱着宝宝,直射的日头刺得宝宝双眼眯成了一条缝,小满赶紧掀起上衣遮住宝宝的头顶,雪白的腰身在日头底下越发耀眼。哭声是从村里的一棵大树下传出的,只见黑仔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他的嬷嬷蹲在旁边哭叫。又有几个老人聚拢过来,不知所措地转着圈圈。宝宝乱抓着头顶上遮盖的衣服,到了树阴下,小满便把上衣放了下来,宝宝兴奋地看着身边晃来晃去的人影,伸出胖手抓住了小满披散下来的头发。小满没有心情去理会,她紧盯着躺在地上的黑仔,惊恐地喊着,这是怎么了,快快打抢救电话呀。身后赶过来的婆婆却推开小满说,打什么电话,这是冲撞了煞神,你走远点,不要吓着宝宝。

婆婆走上前看了看黑仔,神色坦然地转身站在墙角边三两下扒出了自己里面的秋裤,然后高高扬起来像面旗帜,不住扑打着黑仔的头脸、双肩和胸部,口中还念念有词……

念词循环往复,动作变幻莫定。

黑仔的嬷嬷早已停住了哭,忽然大叫一声,醒过来了。

婆婆放缓了动作,黑仔一下子坐起身,对着女人拂过脸面的裤子吐出一口唾沫,嘴里喊着臭臭臭。婆婆这时大喊一声,一下子跌坐在地,浑身大汗淋漓,对着黑仔的嬷嬷说,给他喝碗糖水,放点盐花,没事。

小满看得呆了。

黑仔果然没事,第二天又到小满院内的泡桐树下赶知了。黑仔依然光着上身,黑不溜秋的短裤被风吹得直响,也不知从哪里找来一根长竹竿,乱捅着。小满正在给丈夫视频电话,男人问宝宝呢抱过来看看。小满说,宝宝睡了,就只记得宝宝了?男人嘿嘿笑着说,都记着呢。小满说,鬼话,也不关心人家是胖了还是瘦了。男人故意瞅了瞅,说,不胖不瘦,正好。

谎话。小满掀起裙子露出白净的腰身,仔细看看,都大了一圈啦。

男人的眼里放出光亮,说,还往上拉拉。

你想看什么?

你说要看什么,宝宝的奶瓶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