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用手机照明,穿过人民公园,沿着一条废弃的铁轨来到雀落湖边。黑暗中湖水荡波,什么也看不清,好像整座湖无边无际,长成一片海。
“你记得吗,对面有座塔。”
“好像是,但我没去过。”
“那我们赌一赌,看谁先到塔下面。我用跑,你用游。”稚突然很兴奋,脸上洋溢着幸福,“你会游泳吧?”
“当然会。赌就赌。”
H脱下衣服,折起来,交到稚手里,“扑通”一声跳入雀落湖。这时稚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无边的黑夜中。H埋头潜入水底,想象自己是一条鱼,用力摆动身子。湖水冰凉,H浑身冒出热气,他有点儿困,闭上双眼,像游在一场梦里。湖的前方隐约有光,耳边只听到自己的划水声,中途游偏了,他停下来,悬浮在湖面,用夜色描摹一座塔的轮廓。
H力气用尽,沉向湖底时,脚下游来成片的金鱼,群聚一团,像浮起的一条船般,将他托出湖面。H踩着鱼背,一步步朝新的岸边走去。
H抵达对岸时,天已经亮了。
稚靠坐在岸边,身上落满晨露,睡得很沉。H拿走她藏在怀里的衣服,穿上身,背起稚一步步往回走。鱼群似乎还在脚下,为他开路。注视雀落湖,H发现,湖的面积好小,汛期已经过去,一个人跳入它的体内,很难再激起波纹。
H还能记起什么呢?关于自己和稚的一切。太多记忆混淆了,他觉得自己被幸福冲昏了头脑,茁壮到有些臃肿的幸福。
对,还有那次一块儿去看晚霞。稚说:“好久没看过晚霞了。这年头儿,晚霞已经快过时了。”
“你想看就能看到,真的。”
H带稚爬上小区后那座半山,在朝西的观景台等晚霞,直到天将黑尽,只看见几丛懒散的云。见稚一脸失落,H说:“给我点儿时间,半小时。我去叫晚霞来上班。”
H回来时,满头的汗,脸颊通红:“我能让晚霞从东边升起来,你信不信。”
“不信。”
稚跟着H来到山的另一面,看向山脚,一片火红。晚霞升起来了——H点燃了山下一座废弃的工厂。
H还记得,那晚在稚天鹅绒般的身上时,她在耳边叫了一声,H瞬间疲软。他似乎看见床后,立着稚男友的背影。男人侧身朝床上看,声音像隔着层膜。
“角度不对,没错,oh yeah baby!该换姿势了,分一分心,数房间里的圆形,杯子是圆的,灯是圆的,垃圾桶是圆的……”
在那之后,H突然意识到,之前隔墙听见的所有声响,已经穿透墙壁,进入了自己房间,在耳边盘旋重现。
“毛毛谁来遛,狗粮快没有了,你看不见吗?”
“说过多少次,内衣和外套不能混在一起洗。”
“拜托能不能瞄准点儿,别把尿滴到马桶圈上!”
“我上班快来不及了,不知道怎么说才好,你真打算一辈子窝在房间?”
嘭——
H换了个马甲,重新在设计网站上接单,除了人像什么都画。那天他接了单急活儿,通宵到第二天午后,想叫份外卖,被稚阻止:“外卖不健康,脏死了。”
稚买菜回来,淘米洗菜,在砧板上敲了半天,才备齐姜丝、辣椒和葱段,又拍了蒜。H忍不住说:“烧来烧去还是老三样,我吃腻了。几根葱切半天,你他妈想饿死谁?”
“你爱吃不吃,不伺候了。”
“你那破厨艺,狗都不吃。”
“信不信毒死你。”
油烟机停止,争吵爆发。稚第一次在H面前哭了。
听到稚哭出声来,H不忍心,上前将她抱住。稚泪腺发达,哭腔婉转,穿透力极强。哭声一直持续到深夜,在四面墙内撞来撞去,找不到出口。
“你是个没有感情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