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思(4)

又过了七八分钟,吴雁荻走出了门洞。她的下楼基本上不出我的预料;有男人介入,事情相对会变得简单,肢体冲突也会避免或减少。从她的步幅和甩动的胳膊上,我能感受到,虽然她尽力故作姿态,但其中的仓皇,也是相当明显的。

我没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起码是安安妥妥,没出一点儿意外。

她走出门洞十来步,我断定后面不会再有人跟下楼了,才忙着迎上去,把她拽到前面一栋楼的墙角边。

“怎么样,顺利吗?”我明知故问。

“他妈的,失算了!”她爆了一句粗口,显得气急败坏,“她说要报警。我说你报,你只管报。没想到,狗东西,她不给派出所打电话,给庄一滨打了电话!”

“后来呢?”

“后来——”吴雁荻似乎觉得这儿不是讲话的地方,径自朝前走去。

已经往外走了三四十步了,我突然想起,我们是骑电动车来的,而车子就停在那边楼下。赶紧提醒吴雁荻。她也跟着回过神来。她在前面带路,脚步不再仓皇;我也表现出镇定的模样,一同去取电动车。

等骑上车子,出了铁路一村,行去一段距离,吴雁荻才放慢速度,大着嗓门告诉我,她从一开始就打算以理服人,所以心平气和,根本不动怒,可那女的不承认,死活不认可,后来就说要报警,那女的去厨房打电话,哪知道她鬼得很,没给警察打电话,倒是把庄一滨搬来了。吴雁荻说,庄一滨那么快就到了,还不能表明他们有一腿吗?我说,这还真没法表明,发个手机定位,哪儿找不到,连我们没有定位都找到了,他凭什么找不到?

然后我叫她停车。她停下,扭脸问我干吗要停车。我说,我想知道后来的情况。她尴尬地一笑,找个盲道与路面的交接口,直接把电动车骑上马路牙子,停稳。

我们站在马路边的一棵树下讲话。吴雁荻承认,这次确实失算了,主要还是证据不充分,操之过急了,庄一滨反而倒打一耙,说他们夫妻俩的矛盾全是被我们搅的,搅成了这样,说这么多年来,婚姻伤口已经往外冒血了,还一定要把它撕裂,既然要撕裂,那就彻底撕吧,反正也离掉了,离了干净,他说他再也不想见到我们俩了。

“那你刚才,是被他赶出来的?”我忍不住问。

“……也算是吧。”吴雁荻似笑非笑,现出一脸少见的不自信,“他说他根本就不喜欢我,说我是死皮赖脸,然后就叫我走人,说一辈子都不想再见到我。……当然他也提到你,说你是一丘之貉。”

我知道,此刻充斥于吴雁荻周身的,是前所未有的失败感。仿佛刻意要与她的失败感较劲,我一时也空虚得不行,像是比试着,看谁心里更加空虚似的。脸前有东西拂动,是柳树的细枝条。随手捏得一根,我惊奇地发现,枝条上已经长出了嫩叶,两片岔开的青绿的细叶,已经有半个指甲那么长了,煞是可爱。

四、

当晚接近十点钟,吴雁荻突然来电,说大事不妙,桑丽那边。

我吓得一抖,本能地感觉有个自杀者横躺在我眼前,生死不明;听她讲得模糊,便急问:“桑丽怎么了?你讲清楚。”

吴雁荻说:“桑丽刚才来电话,要跟我们断绝关系!”

——虚惊一场。

吴雁荻说,桑丽来电话,说庄一滨正式通知她,告诉她离就离了,双方再也不用互相打搅,更不用找帮手和打手上门兴师问罪,至于女儿,反正在他父母那边带着,想去看就去,不想去看就算,他不在乎。

吴雁荻说:“她责怪我们,说我们连个招呼都不打就过去,说你们还叫不叫人活呀!讲完话,她就把电话掐断了。我赶紧给她回拨,连拨了四个她才接。我把我们上门的情况告诉她,说其实也是想给她一个惊喜,起码出发点是好的。她一句话都不说。等我讲了十几分钟,讲完了,她才说,行了吧,你话也讲完了,我的婚姻,也被你们拆散了?我们以后,还有必要再联系吗?”

我说:“她怪我们?怪我们拆散了她的婚姻?”

吴雁荻说:“她的认知水平也就那么高,你别看她在市级机关。”

我没敢急着给桑丽打电话,到第二天中午,感觉她应该有时间了,我才忐忑地拿出手机,在桑丽的名字上摁下去,嘟嘟的长声传来,桑丽没接。

我不甘心,连续按了二十几遍,一概是长声,一概无人接听。

我仍不甘心,又发微信,要与她聊天。但还不出两分钟,对方就把我拉黑了。

我不得不承认,我们之间多年的友谊,在这个陡然转热的中午,戛然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