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人靠不住,这种娶过来的媳妇就靠得住?你就不怕她把钱一包取出来跑了?”“我的意思是不要找那种聪明的婆娘,可以找个比德乖稍微行一些的就得,人不聪明就会靠得住,这样和我们德乖也相配。”“我就不知道去哪里找这种婆娘。以前的人嫁过来,在村里就过一辈子,现在的,你说不准哪天她就出门去了不回来。”“话是这么说,但事情总得有个解决办法。村小组也好,村委会也好,都信不过,他们都在打这点钱的主意。我就先找个媒婆,把事情说了,也许万一能有个合适的人。”“你可以去找,但钱的事你千万别提。”“你总是以为我跟你一样日浓。”“你是聪明。聪明的人总是办坏事。”陈公有哼了一声,没有回答她,站起来走了出去,到卫生间洗脸,早饭很快要熟了。如意将饭菜摆上来,陈公有端坐在桌子一侧,如意却坐到灶前的火塘边。“你想好了就去问吧,反正也拦不住你。”“你要有更好的办法,全交给你去办。”他有些不耐烦,头发长见识短,说了半天白费唾沫,“我已经决定了,就这样。”
刚要端起碗扒饭,才想起德乖还没有回来,他犹豫了一下,是继续还是稍等。这时候大门哐当一声,阿德走了进来,手上捏着一把镰刀。这个季节绿草很少,他不会割到草吧。他径直进了厨房,看见二老都端着碗,说:“吃饭了。”“去洗手。”陈公有说。“去洗手。”阿德说着去洗碗池放水洗手。“牛都喂了?”陈公有问。“牛都喂了。”阿德答道。“饭少添满些,有你吃的。”陈公有说。“饭少添满些,有我吃的。”阿德说。“你牛草料不要放得太多,放多了撑着牛。要看着牛吃完草料,再给槽里加水。别忘了给牛喂水。”“没有忘记给牛喂水。”“等下我要去看看。”“等下你就去看看。”“后天陈文清家嫁姑娘,你吃了饭去帮他家搭棚、搬桌椅板凳。”陈公有说。“饭吃了我去帮他家搬桌椅板凳。”“以后不管哪家有事,你都去帮干活,该干什么就干什么。”“该干什么就干什么。”阿德说。“记着,千万不能喝酒,不能拿人家的纸烟。”陈公有的语气有点重。“千万不能喝酒,不能拿人家的纸烟。”阿德重复道。“记住了?”“记住了。”“还有,天黑之前知道回家。”“天黑之前回家。”但事实是,除非有人有意提醒他,或者大家都散了,他才会慢腾腾地起身离开。他很少主动自觉回家。当然,只要他妈妈如意来到办事的现场,说:“阿德,回家了。”他就乖乖站起来,一句话不说,像被主人收服的妖怪,没有任何抵抗力。其实他也有自己的倔强,比如偷偷倒半杯酒,一口喝了,顺手抓几支纸烟,放进衣袋。
往日,吃过饭他是要沏一壶茶抽一炉烟的,今天没有。他从抽屉摸出一包红梅烟放进衣袋,出了门,径直走向老海家。冬季温暖的阳光铺满半坡村,将房屋、道路、田地、行人和庄稼紧紧地裹拥住,路边的麦苗正在发青,油菜只有少数几棵开始抽薹,大部分还得等一两个星期,走在路上,人顿觉舒适而且惬意。路边的猪圈几乎是空的,没几家喂猪了,早年浓郁的猪粪气息几乎无存。猪圈的房头上,干枯的洋瓜藤横七竖八,乱叶子被微风轻轻一吹,一闪一闪的。不远处,菜圃青绿,什么茴香、莴笋、青菜、白菜、蒜苗、香葱、芫荽,一看就是过年间可以上桌的样子。村边苍翠的是竹篷和芭蕉,凉风吹拂的是落尽叶子的桃树、梨树、李树、樱桃树和木瓜刺。村脚底是灰水河,凭记忆他可以想象,河里碧水潺湲,鱼儿不时出没石隙。这几年竟连撇水拿红尾巴鱼的兴趣都没有了,村人进入懒惰铺就的泥潭。河床上闲置着奇形怪状的石头,紧邻岸边的泥滩,尽是些光滑的鹅卵石。
老海吃过饭忙着喂猪,灶头上还摆放着没洗的碗筷,他女儿在乡上中学读书,平时都不回来。“你先坐一会,我喂好就来。”老海招呼着他。陈公有没去坐,而是走到猪圈旁看他喂猪。他闻到一股猪粪的气味。圈里有三个半大猪,两只黑毛,一只略黄,皮色光滑,四肢踢踏有力。陈公有只是装作内行,其实从来就没有把猪喂好过,现在干脆就不喂了。用村人的话说,他喂的猪“瘦得都要飞去了”。他拔出一支烟,递给正在清扫猪圈的老海,老海停了手走过来,陈公有给他点上火。马上就要过年了,看来他没有年猪可杀,陈公有想,或者卖掉两个,另换一个胖猪。“猪是不错,只是还胖不够。”“确实是,到清明节都可能出不了栏,我尽量催。”老海说。
“喂到明年吃倒是够了,只是贴不起。”他不知道要怎样引入话题,再说猪,怕将事情耽搁了,只能硬拽,“兄弟啊,昨天你说的那件事,到底有没有点谱气?”“什么事?”老海从忙碌中回过头,他将猪粪铲出圈外,再拿皮管冲水。“媒人。你说哪里都有媒人。”他怀疑老海是不是忘记了。“如果真的要,我可以帮你问问。如果是已经有看上的目标,这个媒我自己就可以给你当,你给我一千块钱的感谢费就行。”“目标还没有,需要央人去问。我和你嫂已经统一过意见,那种聪明的黄花闺女人家是不会嫁的,就找个相当的,情况相当的,配得上,离婚的不怕,带小孩的也不怕。”“还有别的要求吗?”老海冲好猪圈,用水洗雨水靴,“有什么要求就一次性说好。”“没有。德乖的情况摆在那里,你比我清楚。差不多些就行。呃,驼子,瘫子,不能要;瞎子,哑巴不能要。穷点倒不怕。”“清楚了。”